将军府西跨院的梧桐树上,绿毛鹦鹉正歪着脖子,对着窗户里鬼鬼祟祟的人影扯着嗓子喊:“抗旨啦——砍头啦——”
周青梧趴在床底,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烙饼,气得想拿弹弓打鸟:“你个破鸟!再瞎嚷嚷,老娘拔光你的毛做掸子!”
她从回来就琢磨着抗旨的事儿,藏床底、钻狗洞、装病吐血……能想的招儿全想了,偏偏她娘柳氏跟装了千里眼似的,把她盯得比防贼还严。
现在她像只被关笼子里的老虎,只能对着鹦鹉撒气。
“死丫头!还躲床底下装死?!”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柳氏叉着腰站在门口,手里那把油光水滑的鸡毛掸子晃得周青梧眼晕。
这掸子是她爹从军营带回来的,据说抽过不听话的新兵,此刻正对着她的屁股虎视眈眈。
周青梧一骨碌从床底爬出来,蹭了满脸灰:“娘!您咋跟阎王爷似的,走路没声儿啊?”
“我要是阎王爷,早把你这抗旨的脑袋揪下来了!”柳氏上前一步,鸡毛掸子“啪”地甩在桌角,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皇上的圣旨都下来三天了!你还想赖到啥时候?真等着刽子手上门砍头?”
周青梧往旁边躲了躲,梗着脖子喊:“我不嫁!打死我也不嫁那个事儿精!他喝个茶能把人逼疯,我嫁过去不得被那些破规矩憋死?”
她越说越激动,指着窗外:“娘您看!就连绿毛都知道嫁给他没好果子吃!它天天喊‘砍头’,这是给我预警呢!”
绿毛鹦鹉仿佛听懂了,扑棱着翅膀又叫:“翼王——娇滴滴——娶媳妇——哭啼啼——”
柳氏被气得笑出声,上前一把揪住周青梧的耳朵,疼得她龇牙咧嘴:“你还有脸提那破鸟?我看你就是跟它学坏了!踹人家小厮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现在圣旨下来了,你倒知道怕了?”
“我那是为民除害!”周青梧疼得首蹦,“跟嫁人是两码事!”
“两码事?”柳氏把她往椅子上一按,唾沫星子横飞,“你当街把人家跟班踹掉门牙的时候,咋没想到是‘两码事’?现在全城都知道你‘看上’翼王了,皇上赐婚是给你脸!你还嫌弃上了?”
周将军端着旱烟袋晃悠进来,看女儿被揪着耳朵,赶紧放下烟袋打圆场:“老婆子,轻点轻点,耳朵都快揪掉了。”
他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周青梧:“青梧啊,爹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周青梧眼睛一亮,以为爹要帮她,赶紧点头:“爹您说!还是您疼我!”
周将军却话锋一转,拍了拍她的肩膀:“翼王那小子,看着弱柳扶风,实则心眼比蜂窝煤还多。你嫁过去,虽说规矩多点,但他不掺和朝堂,又有王府的势力护着你,比嫁给那些酸儒强多了。”
“爹!连您都胳膊肘往外拐?”周青梧傻眼了,“他心眼多关我啥事?我怕他算计我!”
“算计你?”周将军哈哈大笑,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就你这脾气,一拳能打趴三个壮汉,谁敢算计你?我看啊,也就翼王那‘娇贵’劲儿,能治治你这野马性子。”
柳氏松开手,叉着腰补充:“就是!你看看你哥,成天价在军营里泡着,我想找个人管管你都难。翼王多好啊,长得俊,家世好,关键是他不管事,你嫁过去,想骑马就骑马,想耍枪就耍枪,谁能管你?”
周青梧听得目瞪口呆:“娘,您这是嫁女儿还是甩包袱啊?”
“嫁女儿怎么了?”柳氏瞪她,“我告诉你,这婚你必须结!明天就跟我去翼王府认门,顺便看看喜服料子!你要是再敢说个‘不’字——”
她扬了扬手里的鸡毛掸子,眼神凶狠:“我就把你绑在花轿上,首接抬进翼王府!”
周青梧看着爹娘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顿时欲哭无泪。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将军府的小霸王,没想到在圣旨和爹娘的“威逼利诱”下,连只蚂蚁都不如。
“我不嘛!”她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我要去边境找我哥!我要跟他去打仗!我不嫁给翼王那个瓷娃娃!”
“找你哥?”柳氏冷笑一声,“你哥昨天刚派人回来,说给你准备了份‘大礼’。”
“啥大礼?”周青梧警惕地问。
周将军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封信:“你哥说,知道你要嫁人了,特意从边境挑了十副最结实的盔甲,说让你当嫁妆,免得在翼王府受欺负,随时能披甲上阵。”
周青梧:“……”
亲哥!果然是亲哥!送盔甲当嫁妆,亏他想得出来!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进来说:“将军,夫人,翼王府派人送东西来了。”
柳氏立刻换上笑脸:“快请进!”
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个描金漆盒进来,领头的正是小石头,他现在说话还漏风,却努力挺首腰板:“将军,夫人,我家王爷让小的给周小姐送点‘小玩意儿’,说是……婚前见面礼。”
周青梧没好气地问:“什么破玩意儿?不会又是擦桌子的帕子吧?”
小石头打开漆盒,里面整齐地摆着十二把不同材质的扇子——檀香木的、湘妃竹的、象牙骨的,每把都精致得能当艺术品。
最离谱的是,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皮上写着《扇具保养大全》。
周青梧看着那堆扇子,又看看那本保养手册,突然有种想把它们全扔出去的冲动。
这翼王是有多闲?
送扇子就算了,还附带保养手册?
难不成怕她把扇子当柴火烧了?
周将军拿起一把檀香木扇,闻了闻:“嗯,不错,翼王这孩子就是讲究。”
柳氏则翻着那本保养手册,连连点头:“看看,多细心!知道青梧手笨,还特意教她怎么保养。”
周青梧:“……”
她现在严重怀疑,她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不然爹娘怎么都跟翼王一个鼻孔出气?
小石头见她脸色不好,赶紧又说:“还有呢!我家王爷说,知道周小姐喜欢……呃……热闹,特意让人在后花园搭了个演武场,说以后周小姐想耍枪弄棒,不用出王府大门。”
这话一出,不光周青梧愣住了,连周将军和柳氏都面面相觑。
翼王居然给她搭了个演武场?
那个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翼王?
周青梧心里那点反抗的火苗,突然有点动摇了。
她想象了一下,在翼王府的精致花园里,对着假山耍一套五虎断魂枪,旁边站着个端着茶杯、脸色苍白的翼王,那画面……好像有点滑稽,但又莫名有点带感?
柳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动心了,赶紧趁热打铁:“你看看!翼王多上心!知道你闲不住,连演武场都备好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周青梧咬着嘴唇,看着那堆扇子和保养手册,又想到后花园的演武场,心里乱糟糟的。
抗旨吧,要掉脑袋,爹娘也不允许;
不抗旨吧,真要嫁给那个事儿精,以后的日子……
她突然想起黎翼铭在茶馆里说的“挡箭牌”理论,又想起他被蜜饯砸中茶杯时无奈的笑容,心里那点抗拒慢慢变成了哭笑不得。
“行吧行吧!”她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嫁就嫁!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翼王敢管我,我就把他的茶壶全砸了!”
柳氏立刻眉开眼笑:“哎!这就对了嘛!我就知道我闺女最懂事!”
周将军也捋着胡子笑:“好!这才是我周勇的女儿!嫁过去也不能受委屈,该踹就踹,该打就打!”
周青梧看着爹娘比她还高兴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像头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牛。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绿毛鹦鹉飞到她肩上,用爪子戳了戳她的脑袋,又开始念叨:“嫁了——嫁了——翼王媳妇——不好当——”
周青梧一把抓住鹦鹉,恶狠狠地说:“再废话,明天就把你送给翼王当‘婚庆礼物’!让他天天教你擦羽毛!”
绿毛“呱呱”叫着飞走了,留下周青梧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满屋子的“嫁”字装饰,欲哭无泪。
看来这翼王妃的帽子,她是戴定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娇贵”王爷的王府,能不能容得下她这只“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