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的井台泛着潮湿的霉味,陈秀兰揭开酒瓮泥封,自酿米酒的甜香混着柴油味在晨雾中弥散。二十八只粗瓷碗沿井口排开,琥珀色酒液在碗底荡起涟漪,每道波纹都映着周卫东昨夜刻在碗沿的折射率刻度。
"从38度到8度,等差稀释。"周卫东的工装衣袖卷到手肘,小臂上还沾着改良抽水机的齿轮油。老秦头的钨钢拐杖敲击井沿青砖,旱烟灰落在光绪年间的《酒经》残页上,泛黄的"酎"字正被铁蛋的夜光粉笔圈住。
孙援朝的吉普车碾过晒场时,第一碗高度酒正坠入井口。陈秀兰的听诊器贴在改装后的柴油机共鸣箱上,医用胶管随着酒液落水声画出振幅图。铁蛋突然踮脚偷舔碗沿,夜光粉笔从指缝滑落,在酒碗里炸开荧绿的蘑菇云。
"回声衰减率0.3!"周卫东的改锥在苏联图纸上戳出火星,烧焦的裂隙线突然显影出暗河支流。孙援朝的翻毛皮鞋踏碎酒碗,两个红袖章端着酒精检测仪逼近:"私酿烈酒!破坏生产!"
铁蛋的双手突然扒住井沿,半个身子探进黑洞洞的井口。陈秀兰的惊呼卡在喉咙里,三岁孩童己顺着井绳滑向深处,夜光粉笔在井壁画出断续的绿线。王寡妇的洗衣盆"哐当"扣在井台,漂着酒糟的脏水泼湿了检测仪电路。
"80米处有酒精蒸汽!"周卫东的改装矿灯扫过井壁,光斑里浮现细密的冷凝水珠。铁蛋的呓语从井底传来,带着酒气的童声在井筒碰撞出奇异的共鸣。孙援朝夺过剩余酒碗倾入井中,浑浊的井水突然翻涌起白沫。
陈秀兰的白大褂下摆扫过辘轳架,手术刀割断井绳的瞬间,老秦头的钨钢拐杖卡住齿轮。铁蛋被提上井口时,呼出的酒气在晨光中凝成白雾,医用听诊器捕捉到井壁传来的"咔嗒"声——那是1936年的德文自动绘图仪被酒精蒸汽激活的响动。
"裂隙率17%!"陈秀兰的镊子夹起井壁冷凝的酒精结晶,显微镜下六边形网格与苏联图纸的重合度让她的手微微发抖。孙援朝突然抢过检测仪探头伸入井口,仪表盘红灯爆闪的瞬间,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铁蛋的尿渍在井台冻土上漫开,童子尿与酒液混合后析出淡黄色结晶。周卫东的游标卡尺卡在结晶纹路上,尺尖突然指向井底某处:"这里有处德国人封堵的观测孔!"
深夜的矿洞实验室,二十八种酒精样本在试管中泛着幽光。陈秀兰的体温计插进冷凝水收集器,水银柱随着井底温度变化微微震颤。铁蛋蜷在柴油桶摇篮里打酒嗝,口水浸湿的德文图纸上,乙醇分子式与裂隙网络悄然重叠。
"折射率每变化0.01,对应裂隙宽度增加3毫米。"周卫东的扳手拧紧最后一颗螺栓,改良后的钻井头泛着钨钢冷光。老秦头的旱烟杆敲击岩壁,震落的钟乳石粉在酒精蒸汽中悬浮成三维模型。
黎明前的井台上,新调配的米酒再次倾入观测孔。铁蛋的夜光陀螺坠入井口,旋转的绿光里,孙援朝正扶着井沿呕吐,他的领口沾着暗红色酒渍——那是掺入井水的放射性物质与乙醇反应的痕迹。陈秀兰的白大褂扫过检测仪,医用镊子夹起的呕吐物样本在显微镜下渗出诡异的蓝光。
"立即送卫生所!"周卫东的工装裤擦过中毒者抽搐的身体,指尖的老茧按在孙援朝颈动脉处。铁蛋坐在辘轳架上啃酒糟饼,夜光粉笔在井壁画出歪扭的急救符号,绿莹莹的十字架倒影里,德国人封存的测绘图纸正顺着酒精蒸汽缓缓展开。
当省医疗队的救护车呼啸而至时,七里峤的新井喷出掺着酒香的泉水。陈秀兰的手术刀尖挑开最后一层岩芯,医用显微镜里,放射性物质的衰变周期正与酒精代谢曲线悄然同步。铁蛋的梦呓混着柴油机轰鸣,没人听见八百米深处,那座尘封八十西年的德式酒窖里,成排的橡木桶正在暗河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