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后的月光浸透打谷场,赵满囤的铜哨在铁皮喇叭里吹出三长两短。二十八个生产队的代表围坐在脱粒机旁,膝盖上摊着拆解的闹钟零件和豁口铁锅,老木匠周福生的鲁班尺横在中央,尺面北斗七星纹正对着七里峤方向的星群。
周卫东用紫药水在糊墙报纸上勾出装配图,陈秀兰的银簪尖划过"木工组"三个字:"枣木阴干要三年,眼下只能拿祠堂门板顶。"话音刚落,李瘸子突然抡拐杖砸向供桌,民国年间的雕花门板应声而裂,露出内层暗藏的德国钢钉——这是当年传教士修缮祠堂时埋下的伏笔。
赵满囤的铜哨塞进铁轨接缝,吹出的气流震动传递到扳道房。老秦头掀开道岔标识牌,露出用避孕套包裹的轴承图纸。各生产队长摸黑传递零件,红军皮带扣与铁锅的碰撞声竟拼出段沂蒙山小调。
徐大锤的徒弟二虎子赤膊抡锤,废铁轨在砧台上迸出蓝焰。王寡妇的蓝头巾浸透凉水,裹着烧红的排种轮淬火。陈秀兰怀里的婴儿突然啼哭,胎记蓝光映在淬火池里,蒸腾的水雾中浮现唐工手绘的防锈工艺图。
"往西三十步!"周福生突然掷出鲁班尺,尺尾铜钉正扎进暗藏的零件窖。铁蛋领着野小子们掘开冻土,锈迹斑斑的德制齿轮与光绪铜钱纠缠成团,暗合差速器的行星结构。
孙援朝的吉普车碾过晒场时,二十八个村的铁匠同时停锤。李瘸子拄拐跃上草垛,红军皮带扣反射月光打出信号。各生产队的老弱妇孺立刻围住零件堆,纳鞋底的麻线缠住铸铁件,绣花针在图纸上勾出伪装纹路。
"同志,搭把手?"王寡妇突然拦住孙援朝,蓝头巾里抖落半截银簪。簪头的珍珠滚进吉普车底盘,卡住传动轴的瞬间,崖顶传来唐工操控的火车汽笛声,将金属异响吞没在声浪里。
祠堂偏殿成了临时装配间。周福生用祖传的鲨鱼皮砂纸打磨辕架,木屑纷飞中露出同治年间暗刻的齿轮纹。赵满囤的铜哨吹出《东方红》节奏,青年们随节拍拧紧防震螺栓,老把式们蹲在梁上校正水平线。
"差半根头发丝!"陈秀兰的针灸针卡在轴承间隙,婴儿的胎记蓝光突然暴涨。周卫东抓起接生用的羊肠线浸入桐油,绷紧的瞬间将误差校正归零。暗格里藏的德文钢印遇油显形,与光绪铜钱上的镇物纹咬合得天衣无缝。
第一架改良耧车组装完成时,七里峤方向的野狼齐声长嚎。赵满囤扯开劳模背心,弹片疤痕上粘着带露水的麦种。他突然抡锤砸向吉普车残骸,迸出的火星点燃浸透柴油的麻绳,火线沿着零件传递路径窜向二十八个村落。
"走你!"周卫东猛推辕架,排种器的咔嗒声惊飞夜枭。陈秀兰的药箱弹开,接生钳夹住失控的驴缰绳,银针在月光下划出润滑油的抛物线。当第一垄种沟切开冻土时,崖顶的唐工突然打亮信号灯,摩斯密码在云端拼出"实事求是"的光斑。
朝霞染红打谷场时,二十八个生产队的代表在辕架上按血手印。周福生劈开最后一块门板,暗格里的光绪地契裹着德文图纸,被陈秀兰缝进婴儿的百家衣。赵满囤的铜哨插进淬火池,蒸腾的水雾里浮出莫比乌斯环状的铁屑图腾。
七里峤方向传来火车进站的轰鸣,十二节车皮的阴影掠过1979年的麦田。孙援朝举起相机的手突然僵住——取景框里,上百架改良耧车的剪影正将晨光切割成时代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