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推广计划

霜降后的晨雾漫过公社供销社的瓦檐，周卫东蹲在油腻的柜台前，用改锥在玻璃板上刻出改良耧车的剖面图。陈秀兰的药箱摊在算盘旁，针灸针挑着油印蜡纸，将图纸复刻成供销社的进货单副本。

老秦头从扳道房捎来半截火车时刻表。周卫东用显影药水涂抹背面，唐工手绘的推广路线图逐渐浮现——以七里峤为圆心，辐射二十八个生产队的暗记，全用铁轨接缝的间距标注。赵满囤的铜哨在油灯下烧红，在供销社账本烫出联络点的莫尔斯密码。

"要像传秘方那样传图纸。"陈秀兰拆开药箱夹层，避孕套裹着的微型胶卷里，藏着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装配图。当孙援朝带人突查时，赤脚医生的处方签正盖在图纸上，"当归三钱"的潦草字迹恰好遮住差速器参数。

冬至夜的黑松林里，二十八个生产队的能人齐聚。周卫东用马车轴承当货币，赵满囤的铜哨作信物。李瘸子拄着镶弹簧的拐杖到场，红军皮带扣里倒出十二颗德国滚珠："拿这个换三张播种轮图纸！"

暗处突然亮起手电筒，孙援朝的吉普车碾断枯枝。陈秀兰怀里的婴儿突然啼哭，胎记蓝光惊飞夜枭，振翅声掩盖了零件入土的响动。民兵的刺刀扎进腐叶堆时，只挑起半张光绪年的地契——昨夜刚从祠堂供桌下挖出的障眼法。

扫盲班的煤油灯彻夜长明。周福生用祖传鲁班尺当教鞭，在糊墙报纸上画传动比。王寡妇的银簪蘸着紫药水，在"润滑保养"西字下画出产道解剖图："这油路走向，跟女人生娃一个理儿！"

铁蛋带着野小子们蹲在梁上，弹弓射出的钢珠正巧击中差速器模型。当孙援朝破门而入时，满屋突然齐诵《赤脚医生手册》，解剖图上的子宫剖面恰似排种器的剖面。

春分那日，二十架耧车拆解成零件，混在送粪车队里出村。赵满囤的铜哨塞在驴耳朵里，吹出改良版的《东方红》节奏。每到一村，粪筐底下就抽出根辕架，猪油抹过的铸铁件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七里峤的老石匠突然病倒，周卫东借义诊之名进村。药箱里的听诊器贴着石壁敲击，回声定位出藏零件的暗洞。当孙援朝追查时，陈秀兰正用针灸针在病榻上演示轴承安装，银针走势与山崖的铁矿脉完全重合。

谷雨当天的公社广播突然插播天气预报。周卫东在雷雨声中调试收音机，将推广计划译成气象密码："东南风三级"代表三号联络点，"小到中雨"指中型零件到位。陈秀兰在药箱底层铺上吸水棉，暴雨夜藏进山洞的图纸，在霉斑中显出隐形标记。

孙援朝截获的"气象情报"摊在办公桌上，德文版《农业机械原理》盖住破译稿。当他对着词典逐字核对时，墨水突然晕开——昨夜铁蛋混进公社，往墨水瓶里倒了半盅羊尿。

小满前夜，二十八个生产队的暗哨同时点燃篝火。周卫东站在崖顶，看着改良耧车的剪影在山坳间流转，如同机械文明的星链。陈秀兰拆了最后一个避孕套零件包，药箱里只剩婴儿的银铃铛——此刻正在孙援朝的吉普车底盘下叮当作响。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七里峤的梯田时，上百架改良耧车同时开犁。翻涌的新土中，光绪年的铜钱与德制轴承并肩沉睡，唐工的血书图纸在墒沟里生根，等待着时代的齿轮将一切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