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铁末班车的未接来电

虹桥机场的电子屏把19:47染成幽蓝色，林晚盯着玻璃幕墙外渐密的雪粒子，羽绒服口袋里攥着两张登机牌。深圳航空的航班延误提示每隔十分钟在广播里裂开一次，像钝刀割着冻僵的神经。

充电宝最后一格电耗尽时，她摸到背包夹层里的诺基亚N97。十年前的老机型在智能闸机前显得笨拙，通讯录里唯一快捷拨号键的磨损痕迹比指纹更深。地铁末班车时刻表在问讯台顶端闪烁，23:15的红色数字正在融化。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第七次机械女声被机场快线的呼啸碾碎，林晚转身时撞翻保洁员的拖把桶，漂白水漫过匡威鞋面，寒冷顺着帆布纹理爬上脚踝。二十米外的星巴克，穿驼色大衣的女孩正往拿铁里加第三包黄糖，奶油泡沫沾在唇釉上的样子很像去年冬天在教学楼拐角撞见江澈时的某个场景。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LED灯牌下，江澈把震动的iPhone塞进肯德基全家桶包装袋。社长举着香槟往他卫衣帽子里倒，气泡顺着脊椎流进牛仔裤后袋，淹没了第14通来电。林梓萱的珍珠耳钉在射灯下晃成虚焦的光斑，她搭在他肩头自拍时，解锁屏幕上正好跳出第15个未接提醒。

"十点西十。"林晚对着安检口反光金属条理了理鬓角碎发，冻红的指尖在玻璃上呵出白雾，画了个歪斜的雪人。医用胶带在左手腕缠了三圈，底下压着昨天从肿瘤医院带回的PET-CT报告单。自动贩卖机吐出罐装热咖啡的瞬间，第16次呼叫因电量不足自动挂断。

江澈在洗手间补口红印时发现了23条未读提醒。林梓萱的纪梵希小羊皮306在镜面留下半枚唇印，最新消息停留在21:07的"对方己关机"。香槟残液沿着手机充电口渗入主板，锁屏壁纸上穿着蓝白校服的背影正在被酒渍蚕食，那是高二运动会他用诺基亚5230偷拍的，像素模糊得像淋了雨的素描。

林晚蜷缩在23号登机口塑钢椅上，充电线垂落在地面形成黑色的河。深圳航空地勤第三次更换延误告示牌时，她终于拆开攥了五小时的登机牌。经济舱座位13A被汗水洇成半透明，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医疗急救中心"的字样，墨迹被体温烘烤得晕染开来，像病历单上扩散的癌细胞。

最后一班地铁进站的提示音响起时，江澈正把SIM卡插进林梓萱的备用手机。同学会微信群弹出一条三年前的定位分享，虹桥机场2号航站楼的星巴克图标旁，有个褪色的雪人贴纸正在闪烁。他转身撞翻香槟塔的瞬间，林晚的手提箱滚落在空荡的铁轨旁，箱扣震开时飞出十二个折成纸鹤的化疗缴费单。

"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龙阳路方向的末班车即将发出......"林晚在23:14分按下第23次重拨，听筒里的等待音与地铁关门警报共振成尖锐的蜂鸣。当列车挟着雪雾冲进隧道时，江澈新买的华为P9在沸腾的火锅蒸汽中响起提示音，锁屏显示"未接来电：林晚（23）"，背景是高一开学时落在课桌上的银杏叶，叶脉里藏着当年不敢说出口的"要平安"。

航站楼穹顶开始播放跨年倒计时，林晚在玻璃倒影里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穿校服的少女正把保温杯放进饮水机接水口，身后男生练习本上的函数曲线悄悄爬成心电图。60秒后深圳航空地勤推醒她时，充电宝接口处迸出的火花点燃了登机牌边缘，灰烬落进咖啡罐的姿势，像极了大一寒假江澈站在宿舍楼下摔碎的那杯奶茶里沉底的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