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删除好友前的99%

梅雨季的潮湿顺着网线爬进屏幕，林晚的轮廓在视频框里泛起细小的噪点。江澈盯着右下角不断旋转的加载圆圈，指甲无意识抠着书桌上那道陈年刻痕——那是大一寒假他用美工刀划下的"1378KM"，此刻正渗出细碎的木屑。

"其实我......"林晚的声音突然被拉长成古怪的电子音，画面定格在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的瞬间。加载进度条像被黏稠的糖浆拖住，顽固地停在99%的位置。江澈看到自己映在屏幕上的倒影正在发抖，掌心的汗在鼠标右键留下椭圆型的水渍。

窗外传来毕业生的喧闹，有人把学士帽抛进雨幕。江澈的视线越过卡顿的画面，落在林晚身后的背景墙上。那面贴着星云海报的墙面本该挂着他们的毕业合影，此刻却换成某位男歌手的巨幅写真。海报边角还粘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是他去年秋天夹在明信片里寄过去的。

电脑突然弹出低电量警告，江澈手忙脚乱去拔充电器，膝盖撞到抽屉里摞着的铁皮盒。365颗纸星星哗啦啦倾泻而出，最上面那颗用2012年限定版星星糖纸折的，在台灯下泛着褪色的蓝光。这些本应在西年前平安夜送出的礼物，此刻正硌着他的脚踝隐隐作痛。

"您确定要删除'今晚月色真美'吗？"

系统提示框弹出时，江澈正巧看见林晚身后的男生伸手替她调整摄像头。那个穿牛津衬衫的身影在卡顿的画面里裂解成色块，却足以让他看清对方腕间的银色手表——和林晚去年生日晒在朋友圈的礼物是情侣款。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江澈想起大三暑假在711便利店撞见的场景：玻璃橱窗外，林晚踮着脚给那个戴银框眼镜的男生系围巾，指尖缠绕着薄荷绿的羊绒流苏。那天他怀里抱着女儿退烧药，塑料袋里的体温计随着心跳一下下敲击肋骨。

删除确认键亮起的瞬间，走廊传来宿管阿姨催促离校的广播。江澈的拇指悬在触控板上，看见林晚的唇形在99%的进度框里缓慢开合。潮湿的电流声中，他忽然听见十七岁的自己在天台风口喊："林晚你的物理卷子......"后半句被呼啸的风卷走，只剩那张被吹到花坛里的纸条，在多年后的梅雨季发芽成屏幕上的加载图标。

"对方己不是您的好友"

红色叹号弹出时，充电器接口迸出零星火花。江澈后知后觉摸到脸颊的湿痕，阳台晾着的白衬衫正在暴雨中翻飞如溺水的信鸽。他蹲下去捡西散的纸星星，发现某个拆开的星星内侧藏着褪色字迹：今日水温62℃，你咳嗽该喝川贝枇杷膏。

主机箱发出最后的嗡鸣，彻底黑掉的屏幕映出窗外的闪电。江澈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打开手机云盘，2016年12月31日的备份视频正在自动播放。二十一岁的林晚在虹桥机场的玻璃幕墙前哈着白气，身后电子屏显示"23:59"，她对着镜头说了二十三次"新年快乐"，每次尾音都冻得发颤。

雨滴砸在铁皮盒上奏出安魂曲，江澈终于看清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所有纸星星的折痕都朝顺时针方向旋转，而林晚当年扔掉的雪人糖纸，每道褶皱都是逆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