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暴雨中的校服影子

暴雨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是十万粒玻璃珠倾泻而下。江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雨刷器疯狂摆动也撕不开浓稠的雨幕。后视镜里女儿正把书包里的试卷一张张摊开在膝头，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口沾着墨水痕迹。

"前面淹水了，我们绕道。"他转动方向盘时瞥见便利店暖黄的灯光，玻璃橱窗上凝结的水珠折射出流动的彩虹。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少女踮脚去够货架顶层的柠檬汽水，马尾辫随着动作扬起又落下，侧脸被水雾晕染成十七岁的模样。

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巨响，后座传来试卷摩擦的簌簌声。江澈猛地踩下刹车，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女儿的手机从座椅缝隙滑落，锁屏壁纸是去年迪士尼的烟火——那天他举着冰淇淋在人潮里找了西十分钟，却始终觉得旋转木马前穿白裙的背影似曾相识。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机械声穿透雨帘。少女正蹲在台阶上系鞋带，露出的一截脚踝被雨水浸得发亮。江澈摇下车窗的瞬间，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二十年时光折叠成货架上摇晃的汽水瓶。那年运动会林晚也是这样踮着脚，把冰镇柠檬汽水贴在他晒红的脖颈，气泡顺着脊柱炸开时主席台正在播报男子三千米名单。

"爸爸？"女儿捡起手机时碰倒了储物盒，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凝滞的时空。江澈回头看见当年藏在书包夹层的铁皮糖盒滚落脚垫，生锈的铰链间露出半张彩色糖纸——是那种会在舌面上印出小星星的水果糖，林晚总说像含着整个银河系。

雨势渐弱时便利店灯光突然暗了一瞬，少女撑开透明雨伞走进渐歇的雨里。蓝白校服下摆被风吹起又落下，帆布鞋踩碎的水洼中漂浮着细碎的彩虹。江澈的指尖无意识方向盘，皮质纹理间藏着经年的汗渍。后视镜里女儿正用橡皮擦修改错题，铅笔屑落在裙摆折痕里像初冬的雪。

红灯转绿前最后三秒，穿校服的影子即将消失在街角。江澈突然按下车窗对着漫天水雾喊了声"同学"，声音出口的刹那被雨水冲刷成沙哑的叹息。少女疑惑转身，雨伞边缘坠下的水珠串成晃动的珠帘——不是记忆里藏着银杏叶酒窝的笑脸，而是陌生稚气的面孔带着困惑的打量。

后座传来拉链开合的声响，女儿把试卷塞回印着动漫人物的笔袋。"陈老师说下周要买新的练习册。"她低头调整书包肩带时，马尾辫发梢扫过车窗上蜿蜒的水痕。江澈望着后视镜里渐渐模糊的便利店招牌，霓虹灯管在积水里晕染成跳动的光斑，像极了那年被暴雨困在教学楼时，林晚用手指在起雾的玻璃窗上画出的星星。

当车灯照亮小区门禁时，江澈看见保安亭窗台上摆着玻璃瓶，蔫掉的野菊旁边躺着颗褪色的纸星星。女儿跳下车跑向单元门的背影与二十年前的画面重叠，蓝白校服在感应灯下泛着冷白的光。他突然想起毕业那天在教学楼后看到的场景——林晚踮脚把折纸星星塞进排水管缝隙，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校徽，金属表面留下转瞬即逝的温热。

电梯上升的机械嗡鸣中，女儿突然指着楼层按键说："我们班转来个哈尔滨的女生。"金属按键映出江澈骤然收缩的瞳孔，电梯厢顶部的LED屏显示着西月十二日。他摸着口袋里生锈的糖盒，想起今早新闻说西伯利亚寒流即将南下，恍惚间听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走廊尽头喊："林晚，你的保温杯又接满热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