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学会缺席的17号桌

水晶吊灯在宴会厅顶棚投下细碎光斑，江澈数到第三十七颗坠饰时，服务员端来了那杯茉莉奶绿。塑料杯外侧凝结的水珠正顺着"17"号桌牌往下淌，在米色桌布洇出深灰色圆点，像十五年前体检报告单背面晕开的泪痕。

"林晚的座位还是留着吧？"班长在签到处探出头，胸针上的碎钻随着动作折射出冷光，"她助理说今天有重要检查，但特意嘱咐要冰饮。"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里，江澈看见玻璃杯壁滑落的水珠渗进红丝绒椅垫，留下暗红色斑块，如同经年溃烂的伤口。

邻座的老张正用筷子尖戳破糯米鸡的锡纸，油脂浸润的声音混着他含混的嘟囔："当年她总拎着这个去图书馆，记得不？"江澈的指腹无意识着杯壁，冰凉触感刺得掌心肌肤发麻。2008年的深秋，他曾在阅览室第三排见过相似的塑料杯，杯底沉着几粒没化开的奶盖，林晚的圆珠笔在杯身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

宴会厅突然暗下来，投影仪在幕布上打出"2007级3班十五周年聚"的字样。江澈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看见自己无名指婚戒在杯壁划出的水痕间投下细长阴影。当陈薇的声音从主桌传来，他才惊觉掌心己经焐热了半杯冰饮，融化的奶盖正泛起绵密泡沫。

"林晚现在可是大忙人。"陈薇新做的美甲敲击着红酒杯，钻石切面在杯壁刮出细微声响，"上个月在仁和医院看见她，白大褂里还套着咱们当年的校服衬衫呢。"江澈感觉脊椎窜过电流，2009年平安夜的画面突然浮现——他蹲在垃圾桶旁拼凑被雪水泡烂的糖纸，林晚的蓝白校服下摆扫过他发烫的耳尖。

宴会厅角落的立式空调突然发出嗡鸣，冷风卷着茉莉香气掠过鼻尖。江澈盯着杯中漂浮的冰块，恍惚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正把保温杯藏进五个水杯中间。那天清晨他来得太早，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储物柜时，林晚的茉莉奶绿恰好滚落在他脚边。

"江总怎么不吃菜？"老张的肘关节撞过来时，江澈手中的塑料杯猛然倾斜。奶绿色的液体漫过杯沿，在桌布上蜿蜒出奇异的轨迹，像极了高三那年他在草稿纸背面画的函数曲线。当他用纸巾按压水渍，却发现吸饱水分的纸浆里显出一行褪色字迹——杯垫内侧用荧光笔写着"4.12 哈尔滨 78℃"。

掌声突然在宴会厅炸响，江澈抬头看见幕布切换成当年运动会的照片。林晚在西百米跑道终点的身影被放大成模糊的色块，蓝白校服像要融进灰蒙蒙的天空。他想起今晨女儿临摹的星空图，那些用银色荧光笔标记的星座，此刻正化作杯壁滑落的水珠，悄无声息地坠入暗红色地毯。

服务员开始撤冷盘时，江澈终于拧开那杯茉莉奶绿。甜腻液体滑过喉管的瞬间，他听见陈薇压低声音说："听说她这次住院，床头还摆着咱们班毕业照。"宴会厅顶灯骤然全亮，江澈在刺目光线里眯起眼睛，看见十七号桌的塑料杯正被收进垃圾桶，杯壁最后几颗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淡金色，如同那年吹走告白信的夕阳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