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药水顺着留置针爬进血管时,林晚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雪天。她摸索着从病历本夹层抽出那张泛黄的机票存根,哈尔滨三个字被经年累月的指纹磨得发毛,2017年4月12日的铅字却像烙铁般滚烫。
消毒水味突然被松木香冲散。那天她裹着江澈借给她的羊毛围巾站在值机柜台前,玻璃幕墙外铅云低垂,广播里的机械女声正在播报暴雪预警。手机在掌心震了七下,是江澈发来的冰雕照片,晶莹剔透的天鹅翅膀上凝着细雪。
"请问要改签吗?"地勤人员第三次询问。林晚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片,想起昨夜视频里江澈冻红的鼻尖。他说中央大街的方石路会反光,像银河碎在脚下,又说索菲亚教堂的鸽子认得他的羊绒手套。
候机厅暖气开得太足,化疗后脆弱的指甲在改签确认单上划出裂痕。林晚记得自己当时咬着下唇签字,钢笔水晕在"林"字最后一捺,像滴未落尽的眼泪。改签后的航班在三天后,而母亲的主治医师恰在那天清晨打来电话。
此刻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映着机票存根,林晚用指尖描摹褪色的登机口数字。当年她坐在返程的机场大巴上,看着江澈新发的朋友圈——冰雪大世界闭园前最后一张游客照,他举着两支马迭尔冰棍,左侧空出恰到好处的合影位。
化疗泵发出规律的嘀嗒声。林晚翻过存根,背面有她当年用眼线笔写的备忘:"带暖贴/还围巾/问清楚冰棍口味"。后来这些字被雨水泡成蓝色的溪流,在洗衣店塑料袋里淌了半个月——她终究没敢去取回那条围巾,就像没敢点开江澈凌晨两点发来的未接视频请求。
护士进来换药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存根边缘卷起细小的毛边。林晚蜷在镇痛泵的余韵里数点滴,突然看见票据背面还有行极浅的钢笔墨迹。那是江澈的字,藏在托运标签的条形码下,被岁月啃噬得只剩半句:"......等你来尝化在舌尖的银河"。
窗外春雨打在紫藤架上,像那年飞机引擎的轰鸣。林晚把存根折成纸船形状,这是母亲教她的消痛偏方。船头对着哈尔滨的方向时,掌心的生命线突然刺痛——当年改签的航班最终也没能起飞,而母亲的肿瘤报告就压在这张存根上,CT片的白影比她错过的雪还要冷。
凌晨三点镇痛剂失效时,存根上的墨迹开始游走。林晚看见十七岁的江澈站在值机大厅,睫毛结着霜花,手里两杯热奶茶腾起白雾。
安检口的X光机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将江澈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如同一条黑色的丝带,横亘在2017与2027这两个时间节点之间。在林晚的眼中,这道影子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银河,将他们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2017年,是他们青春懵懂、相互陪伴的时光,那时候的他们怀揣着梦想,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而2027年,却是如今这般物是人非的凄凉。
林晚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记忆中的幻影,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病房里的灯光昏黄而又黯淡,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