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匿名信里的刺刀-3

窗台上的麻雀第三次撞上玻璃时，陈宇终于看清匿名信上的字迹——泛黄信纸边缘残留着半枚指纹，墨迹在2005年秋日的晨光里洇出蛛网般的裂痕。信中提到的那辆蓝色解放牌卡车，此刻正停在镇粮库斑驳的铁门前，车厢缝隙里漏出的稻谷混着砂石，在泥地上铺成诡谲的等高线。

"这是今年第三批扶贫粮。"晓晴的声音从粮垛后传来，她裹着褪色的劳动布工装，发梢沾满稻壳，"每袋本该五十斤，实际过磅不到西十。"她抬脚踢开某个麻袋的瞬间，陈宇看见标着"优质粳米"的封口处，赫然露出霉变的陈粮8。

粮库主任王大富的皮鞋声从走廊尽头逼近时，陈宇拽着晓晴钻进通风管道。生锈的铁皮刮破他的手肘，血腥味混着陈年谷物的腐气涌进鼻腔。黑暗中，诺基亚1100的荧光照亮晓晴苍白的脸，她快速按下录音键，王大富的咒骂声从下方传来："姓陈的要是敢捅到县纪委，就让他和那女教师一起滚出清泉镇！"

当夜暴雨倾盆，陈宇缩在宿舍核对粮库出入库单，忽然发现三年前的山洪赈灾粮竟与今年的扶贫粮批号重叠。林悦的视频电话就在这时闯进来，她背后的省城咖啡馆流淌着钢琴曲，"你还在查那些破账本？"她的美甲敲击着星巴克马克杯，"我爸说可以把你调回城建局......"话音未落，窗外闪过车灯，陈宇瞥见赵主任的帕萨特消失在粮库方向。

陈宇抓起手电冲进雨幕，却在粮库后墙根踩到团软物——晓晴的帆布包浸在血水里，包角露出半截被撕碎的教师聘用合同。他顺着拖拽痕迹追到河堤时，闪电劈开夜幕，映出晓晴被捆在泄洪闸上的身影。两个黑影正往她身上绑麻袋，混着砂石的洪水己漫过腰际。

"放开她！"陈宇扑过去的瞬间，2005年特有的金属翻盖手机从歹徒口袋滑落，屏保照片竟是赵主任在县招待所宴请审计组的画面9。缠斗中陈宇的额头撞上闸门铁钉，温热的血糊住眼睛，他凭着记忆摸到晓晴手腕的银镯子，用锯齿边缘磨断了麻绳。

暴涨的河水卷走呼救声时，陈宇把晓晴推上输水管道。他抓着生锈的钢筋悬在洪流上方，听见晓晴带着哭腔喊："你的手在流血！"混浊的水浪里，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和林悦在图书馆牵手的黄昏，那时他以为鲜血只会为理想而流。

三日后，陈宇缠着纱布出现在镇会议室。赵主任正对着县电视台镜头侃侃而谈："今年扶贫粮发放率达100%，群众满意度......"陈宇当众摔出那袋霉变粮食时，王二柱的首播手机差点砸中摄像机。镜头剧烈摇晃中，陈宇看见晓晴悄悄将匿名信原件塞进纪委调查员的公文包。

深夜的卫生院走廊，林悦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格外刺耳。她摔在长椅上的调令申请书被碘伏染成橘黄色，"跟我回省城，或者留在这儿当英雄？"她的质问被晓晴的敲门声打断——女教师抱着保温桶站在门口，纱布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着说："陈干事，该换药了。"

陈宇望着窗外又一场暴雨，粮库方向隐约传来卡车轰鸣。他摸到枕头下晓晴偷藏的账本复印件，2005年的台历在风中翻到霜降那一页，有人用红笔圈住了县纪委约谈的日期。吊瓶里的点滴声突然急促起来，像某种倒计时，又像山洪冲开闸门前的最后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