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匿名信

窗台上的麻雀第三次撞上玻璃时，陈宇终于看清匿名信上的关键数字——2005年8月17日，正是暴雨冲毁桃花村危房的前三天，镇财政所向"恒泰建材"转账的87万危房改造款6。泛黄的信纸在掌心蜷曲成团，他听见档案室外传来赵主任训斥晓晴的声音："教学考评不合格就滚去村小！"

"陈干事在吗？"卫生院的李护士突然推门而入，白大褂下露出半截印着周杰伦头像的T恤，这是2005年年轻人最时髦的装束7。她递过一摞病历本，指尖在"王二柱"的名字上轻点："上个月他哥做阑尾手术，账单走的是民政医疗救助。"陈宇翻到费用明细页，麻醉剂用量足够做三次手术，而签字栏里赵主任的笔迹龙飞凤舞。

老张的烟头在门外明灭不定："恒泰建材的老板是赵主任小舅子，这事镇里老人都知道。"他忽然压低声音，"上个月有人看见王二柱往县纪委送锦旗，车后备箱塞着五粮液。"陈宇摸着匿名信上的邮戳，省城邮局的钢印还沾着星巴克咖啡渍——这明显是林悦常用的纸巾香味。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林悦的短信带着都市特有的疏离："省考面试通过了，周末来清泉镇看你。"陈宇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显示，2005年10月23日，恰是危房改造验收报告签署日。窗外忽然传来重型卡车的轰鸣，五辆满载红砖的货车正驶向镇政府后院，车身上"恒泰建材"的logo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晓晴抱着教案从走廊尽头跑来，马尾辫散乱地粘在颈间："桃花村小学的屋顶又漏了，孩子们只能挤在祠堂上课！"她沾着粉笔灰的手指划过危房照片，在赵主任批示的"质量达标"章上颤抖，"昨晚王二柱带人把旧教室的钢筋都抽走了......"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陈宇冲进物资仓库时，二十袋印着"救灾专用"的水泥正被装上农用三轮车。司机老刘的雨衣下露出半截恒泰建材的工作证，"赵主任让拉去修度假村围栏。"闪电劈开乌云时，陈宇看清送货单上的日期：2005年8月14日，正是匿名信里那笔转账的前三天8。

"小陈啊，人要学会装糊涂。"赵主任幽灵般出现在雨幕里，伞尖滴落的水珠在陈宇脚边汇成溪流，"听说林悦父亲是省教育厅的？多好的姻缘。"他忽然将手机屏幕怼到陈宇眼前，监控画面里晓晴正在撕毁停职通知，而拍摄角度分明来自王二柱的华为C26009。

深夜的档案室弥漫着霉味，陈宇用林悦送的MP3播放器录下关键证据。当他把匿名信与危房照片塞进省纪委信封时，突然发现信纸背面有极浅的压痕——那是晓晴批改作业常用的红色钢笔，在"赵明德"三个字上反复描摹出的血痕10。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时，陈宇在镇邮局撞见晓晴往省城寄挂号信。她的帆布包敞着口，露出半截和匿名信相同的星巴克纸巾。"祠堂的梁柱撑不过三天了。"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槐花，腕上银镯子却把信封拍得啪啪响，"我父亲是省建筑质检局的。"

陈宇望着邮车卷起的尘土，忽然听见镇政府大院里传来刺耳的急刹声。林悦踩着细高跟从出租车里钻出，香奈儿外套与破败的砖墙格格不入。她摘下墨镜的瞬间，正看见晓晴往陈宇口袋里塞碘伏瓶子，晨风送来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昨夜陈宇翻墙取证时划破的手掌。

"惊喜吗？"林悦的笑容僵在嘴角，行李箱轮子碾过匿名信复印件，"我爸说清泉镇要有大动静，让你最近安分些。"她的LV包里露出半截纪委内参，头条标题赫然是《某乡镇干部实名举报遭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