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匿名信里的刺刀

窗台上的麻雀第三次撞向玻璃时，陈宇终于撕开了那封没有邮戳的信。信纸带着打印店特有的油墨味，最上方是张黑白照片——暴雨夜他抱着晓晴滚在泥浆里的画面，2005年流行的三星翻盖手机在晓晴口袋边缘闪着寒光6。照片背面用剪报拼出八个字："多管闲事，家破人亡。"

走廊突然传来林悦高跟鞋的脆响，陈宇慌忙把信塞进抽屉。未婚妻的米色风衣上还沾着省城长途汽车站的尘土，她将一摞公务员备考资料拍在桌上，镶钻指甲划过晓晴送的那盆绿萝："你们镇小学老师挺会挑礼物啊？连你过敏性鼻炎不能养绿植都不知道？"

暴雨在傍晚如期而至。陈宇举着伞冲进桃花村时，李大叔家的土墙己经裂开蜈蚣状的缝隙。八十岁的老会计蹲在漏雨的灶台前，浑浊的眼睛盯着账本上某串数字："当年修水渠的砂石款，和现在危房的水泥款走的是同一家皮包公司。"老人枯槁的手指突然攥住陈宇手腕，"赵明德的小舅子在市招标办......"

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陈宇摸黑返回镇政府的路上，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晓晴的求救短信像刀片划开夜幕："王二柱带人堵在学校，说我把危房照片卖给记者！"他转身冲向镇小学的脚步突然踉跄——路中央横着根带铁钉的木棍，泥地里散落着半包红梅烟，正是赵主任常抽的牌子7。

教师宿舍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晓晴缩在床角，马尾辫散乱地粘在冷汗浸透的脖颈上，窗玻璃碎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宇弯腰捡起地上的诺基亚手机，收件箱里躺着条己读彩信：她卧病在床的母亲正挂着县医院的吊瓶，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

"他们连我娘每天几点打胰岛素都清楚。"晓晴的哽咽混着夜风灌进陈宇衣领，"今早扶贫办突然说我教师资格证有问题......"她手腕上李大叔送的桃木手串突然断裂，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滚进床底某个闪着金属冷光的物件旁——那是枚带编号的危房改造专用铆钉，本该钉在五保户的新房上。

次日清晨的党政联席会上，赵主任的胖手指敲着"危房清零"进度表："某些同志不要被英雄称号冲昏头脑！"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PPT上陈宇救人的照片，话锋突然转向列席会议的林悦，"听说林小姐笔试拿了第一？政审环节可容不得半点瑕疵。"

陈宇攥着U盘的手心渗出汗来。里面存着他通宵整理的皮包公司流水，只要插入会议室电脑就能让数据投射到大屏幕。就在他起身瞬间，林悦的高跟鞋狠狠碾在他脚背："你非要毁了我们婚房首付是不是？"她镶着水钻的手机屏幕亮起，房产中介发来消息："滨江新城定金己付。"

暴雨在深夜再次侵袭清泉镇。陈宇蹲在档案室复印最后一份证据时，跳闸的黑暗突然笼罩整个镇政府。手电筒光束从背后刺来，赵主任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他耳后："你爹的民办教师转正材料，可还在教育局档案袋里躺着呢。"油腻的手指将某张照片塞进他口袋，那是林悦在省城酒吧陪笑的画面，拍摄日期正是她声称在备考的周末。

陈宇冲向镇长家汇报的脚步声惊醒了看门狗。穿过桃花溪时，暴涨的河水突然卷走他一只鞋，露出脚踝处结痂的伤口——那是暴雨夜背晓晴去医院时被钢筋划破的。对岸亮起摩托车远光灯，王二柱的狞笑刺破雨幕："陈干事这么晚给镇长送业绩？"改装过的排气管喷出蓝烟，后座男人举着的摄像机闪着红灯，正是县电视台的机器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