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桩

暴雨将青石镇的老戏台冲刷得泛白时，陈宇正攥着泛黄的河道整治图纸发怔。图纸边缘洇开的咖啡渍还是三年前他刚当上副镇长时留下的，那时省水利厅特批的八百万专项资金，如今在账面上只剩下一排排鬼画符似的维修费条目8。窗外的雨丝突然被警笛声割裂，办公室主任老周撞开门的动静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子。

"陈书记！大柳树村堤坝垮了三十米！"老周手里的对讲机滋滋冒着杂音，"有六个养鱼户困在河心沙洲！"

陈宇抓起雨衣往外冲，泥水顺着防汛通道往镇政府大院倒灌。他摸到裤袋里硬邦邦的U盘——那是昨夜匿名寄来的加密文件，里头存着青石镇历任领导在河道工程中的资金流水12。暴雨砸在脸上生疼，他忽然想起两年前晓晴调到县纪委时说的那句话："你要当心那些在暗处生根的东西。"

冲锋舟在浊浪里颠簸得像片枯叶，陈宇的手电光扫过溃坝断面时，瞳孔猛地收缩。断裂的混凝土层里露出的不是钢筋，而是密密麻麻的芦苇捆，腐败的草茎在浪头里张牙舞爪7。养鱼户老耿在舟尾突然哭嚎起来："当初验收时明明说是钢筋混凝土！"

救援队的探照灯扫过沙洲瞬间，陈宇看到惊心动魄的画面——五个穿橙红色救生衣的身影正往树顶爬，浑浊的洪水己经漫到他们腰际。更远处，市电视台的首升机正在盘旋，摄像机的红点在雨幕里忽明忽暗9。

"陈书记！"被困人群里突然站出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洪水没到他胸口仍死死护着怀里的黑皮包，"我是省巡视组的调研员小吴！"这话让陈宇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三天前县委办含糊其辞的通知，说近期会有"重要人员暗访"。

当冲锋舟第三次尝试靠岸时，陈宇的雨衣早被狂风撕成碎片。小吴的黑皮包不慎落水，飘出的文件在浪尖上翻飞，陈宇眼疾手快捞起一张，泛潮的纸页上"青石镇河道整治专项审计"的标题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10。暗处的摄像机此刻正对着他每个表情特写。

深夜的临时指挥部里，柴油发电机轰鸣声盖不住争吵。分管水利的副镇长王德发拍着卫星电话吼叫："当初验收报告是你们设计院盖章的！"陈宇沉默着将U盘插进电脑，加密文件里跳出的转账记录像毒蛇吐信——2012年9月8日，五十万汇入某建筑设计院副院长账户，备注栏写着"景观优化咨询费"11。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林悦的视频请求弹出来。己成为省发改委处长的她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疲惫的笑容在看到陈宇身边正在倒茶的晓晴时骤然凝固："听说你们镇里......"话没说完信号就断了，屏幕最后的画面是晓晴无名指上闪着微光的银戒——和陈宇抽屉里那枚本是同款。

凌晨三点，陈宇独自站在档案室铁柜前。二十年前的河道整治档案不翼而飞，却在最底层翻出泛着霉味的日记本。扉页上老镇长的字迹力透纸背："1998年7月，市里要求缩短工期，只能用土法上马......"突然，背后传来铁门合拢的闷响，王德发举着强光手电的面孔在暗处忽明忽暗："陈书记，省巡视组要的材料我帮您找齐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着陈宇手中刚接过的档案袋。牛皮纸袋封口处的火漆印还是温热的，上面隐约能辨出某位现任市委常委的私章纹样13。二十米外的镇政府大院里，小吴正在接受市台采访，身后抢险队员扛着的沙袋上，"青石镇人民政府"的红色喷漆正在往下淌水，像极了当年低保材料上晕开的油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