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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青萍之末

执掌风 适度随心 3086 字 2025-03-07

晨雾裹着柴油尾气黏在镇政府大院的门柱上时,陈宇正躲在锅炉房后墙根接电话。省道扩建项目的招标公告还揣在他兜里,纸页被体温焐得发潮。林悦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我爸说省交通厅今年要树典型,你们青石镇要是能吃下这个项目......"

他盯着墙角裂缝里冒出的蕨类植物,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清泉镇时,老张蹲在同样的位置抽红梅烟。如今他己是青石镇代镇长,指甲缝里却还残留着当年扛房梁落下的淤青。手机震动着弹出新消息,晓晴发来的照片里,危房改造二期工地的钢筋像嶙峋的鱼刺戳破晨雾7。

"陈镇,县纪委的车进镇了!"办公室小李扒着墙头喊。陈宇起身时,裤腿蹭掉了墙皮上经年的煤灰,露出底下用红砖刻的"王二柱2003.6"——那个暴雨夜被他亲手送进看守所的前村主任,刑期该是明年春天满。

纪委的人正在会议室翻账本,牛皮纸封面上"省道扩建前期调研"的字迹还泛着墨香。带队的周组长突然用钢笔尖挑起一页:"青石镇去年申请的三百万勘探资金,实际到账怎么变成两百西十万?"他食指在"劳务咨询费"条目上敲出笃笃声,像在叩击某个隐形的算盘。

窗外的挖掘机突然发出刺耳轰鸣。陈宇望着工地上飘着的"青年突击队"红旗,想起半个月前那个深夜——承建方老板往他宿舍塞牛皮纸袋时,窗台上那盆文竹突然被风掀翻,陶片碎裂声惊醒了整条走廊的声控灯12。

"这笔钱是付给省交通设计院的专家团队。"陈宇从档案柜底层抽出塑封文件,"这是专家们的差旅票据和劳务合同复印件,每张都有设计院财务章。"他说这话时,指甲无意识抠着掌心的旧伤疤,那里还留着晓晴缝针时的棉线触感。

周组长翻票据的动作突然停顿。某张餐费发票上的"鸿运酒楼"让他瞳孔微缩——那是市纪委正在暗访的会所。这个细节被陈宇收进眼底,他想起上周去市里汇报时,偶遇省巡视组车辆拐进那条种满香樟的幽静小巷15。

会议中途休息时,陈宇在洗手间撞见施工队老刘正往纪委人员的公文包里塞中华烟。镜子里映出对方闪烁的眼神:"陈镇,听说您爱人要调任交通厅规划处?"老刘的尾音粘在瓷砖上,像某种潮湿的威胁。陈宇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冲走烟盒上的金线,突然笑出声:"刘总记性真好,我女朋友考公务员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回会议室的走廊突然停电。黑暗中有只手拽住陈宇的胳膊,周组长的声音贴着耳廓划过:"鸿运酒楼地下室有间从不对外开放的茶室。"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陈宇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半截工作证——烫金的"省委巡视办"字样比日光灯还刺眼18。

傍晚的暴雨来得蹊跷。陈宇撑着伞往工地赶时,看见晓晴抱着测量仪在泥水里蹚行,安全帽下的马尾早被雨水浇透。她转身时露出后颈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救灾留下的勋章:"混凝土标号不对,这批建材肯定被动了手脚!"

他们蹲在工棚里核对进货单,手电筒的光圈突然照出个熟悉的身影——赵明德撑着把破伞站在料场边缘,当年那个啤酒肚如今裹在皱巴巴的夹克里。陈宇的指尖触到晓晴冰冷的手背,她掌心的老茧蹭过他新结的痂:"他保外就医的手续,是王二柱表叔办的。"

后半夜的镇医院走廊,陈宇守着昏迷的老刘。这个一小时前还试图贿赂纪委的包工头,此刻挂着氧气面罩的样子像条搁浅的鱼。护士站传来值班医生打电话的声音:"对,急性重金属中毒......"陈宇摸出震动的手机,林悦发来的照片里,交通厅厅长正在翻阅青石镇的项目书,背景墙上挂着全省交通规划图,某个用红笔圈出的节点正是他们脚下的土地22。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陈宇站在卫生院天台,看着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裤兜里同时震动着两条消息:周组长约他早餐后"单独聊聊",晓晴发来最新检测报告——问题建材的源头指向市里某家刚中标国企。他扯松领带时,金属扣划过结痂的伤口,疼痛让他想起清泉镇那个扛住房梁的雨夜,如今他要扛起的,是整片正在苏醒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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