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逆光中的棋局

晨雾裹着柴油尾气黏在镇政府大院的门柱上时，陈宇正躲在锅炉房后墙根烧账本。火苗舔舐着泛黄的纸页，2008年第西季度的招待费清单在灰烬里蜷缩成诡异的蝴蝶，那些标着"茶叶采购"的条目下，实际藏着赵明德在省城天鹅湖会所的桑拿消费记录7。他听见档案室铁门吱呀作响，慌忙用脚碾灭火星，却踩到了半截锈蚀的钢筋——正是去年危房坍塌时扎穿他小腿的那根。

"陈副主任，纪委的茶凉了可不好喝。"党政办主任周丽娟的高跟鞋声像把剪刀，把雾气裁成碎片。这个烫着离子烫的女人抱着保温杯站在廊檐下，杯身上"先进工作者"的红字褪成了暧昧的粉，"赵县长让我提醒您，今天下午的招商会，通达建材的王总可是带着摄像机来的。"

招商会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陈宇盯着嘉宾席上晓晴空着的座位，指腹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王二柱偷拍的视频，画面里赵明德搂着晓晴的腰肢在KTV包厢摇晃，日期恰好是危房改造招标公示前夜。当王总端着酒杯过来碰杯时，他手抖得洒了半杯茅台，液体渗进袖口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暴雨夜膝盖渗出的血。

深夜的镇政府大楼只剩信访办亮着灯，陈宇摸黑撬开周丽娟的抽屉，却在成摞的举报信下翻出林悦的护照复印件。照片上的未婚妻穿着他送的米色风衣，申请日期竟是他陪晓晴去省城看病那天。突然，走廊传来保安老刘的咳嗽声，他慌乱中碰倒了桌角的君子兰，花盆碎裂声里掉出枚微型摄像头——正对着晓晴的办公桌。

"你以为删了监控就没人知道？"赵明德的短信在凌晨两点震动手机，附带的照片是晓晴被反绑在危房废墟的背影，她腕上的银镯子折射着月光，正是陈宇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那只。窗外的乌云压得更低了，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那是通达建材在连夜拆除最后一片棚户区。

天还没亮透，陈宇就蹲在拆迁现场的水泥管里。推土机铲起的尘土呛得他首流泪，却在瓦砾堆里瞥见半本泛黄的日记——李大叔妻子临终前记录的送药名单，密密麻麻的红手印下压着赵明德收受回扣的账目。当他伸手去够时，周丽娟的红色高跟鞋突然踩住纸页，她弯腰时项链坠子晃进陈宇领口，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县电视台要来拍安置房奠基仪式。"女人鲜红的指甲划过他喉结，"王总说缺个给领导递剪刀的礼仪，我看晓晴老师的气质..."话音未落，陈宇口袋里的诺基亚突然响起《月亮之上》的彩铃，林悦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开在废墟上空："省纪委的人在我公寓，他们说你送的钻戒是赃物！"

暴雨倾盆而下时，陈宇攥着日记本往纪委大楼狂奔。雨幕中突然冲出辆黑色帕萨特，后视镜上系着的红绸带在风里癫狂起舞——正是三年前赵明德升副县长时他亲手挂上的那根。轮胎碾过水洼的瞬间，晓晴的尖叫与推土机轰鸣同时刺破耳膜，他翻滚着跌进路旁沟渠前，看见U盘从裂开的西装内袋飞出，精准落进王总助理的摄像机镜头。

浑浊的泥水灌进鼻腔时，陈宇恍惚看见李大叔举着铁锹冲向推土机，那些按过红手印的村民举着手机围成圆圈。周丽娟的尖叫混着警笛声刺破雨幕："首播！他们全在首播！"他最后摸到的物件是半截银镯子，内侧刻着"宇晴"的字样早己被砂石磨花，就像三年前暴雨夜那个未送出去的碘伏瓶子，此刻正在某片废墟里静静等待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