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清泉镇新落成的希望小学外墙,陈宇蹲在脚手架下核对工程验收单时,突然发现混凝土标号栏的数字被修正液反复涂抹。他掏出钥匙刮开涂层,2005年冬季的施工记录赫然显示C20标号——这比设计图纸要求的C30整整低了一个等级。
"陈镇长真是亲力亲为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县住建局副局长周明阳的鳄鱼皮鞋踏在积水里,公文包上"万峰建材"的金色LOGO在闪电下格外刺眼。他身后跟着的监理公司代表掏出镀金打火机,殷勤地点燃周局长嘴里的软中华,飘散的烟雾里混杂着某种熟悉的檀香味——这味道三天前陈宇在赵主任的追悼会上闻到过。
林悦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视频里她身后的省发改委办公室挂着崭新的空调,26度的冷气仿佛能穿透屏幕:"我爸托关系给你争取了省委党校进修名额,下周必须报道。"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冷光,那是上周陈宇缺席的订婚宴上,准岳父当众戴在她手上的政治筹码。
夜色如墨时,陈宇摸黑撬开了工程资料室的防盗窗。档案柜第三层的暗格里,五本套着《新华字典》封皮的账本正在发霉,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令人窒息的数字:希望小学工程款中有37.6%流向空壳公司,而王二柱的侄子刚在县城开了家宝马4S店4。突然,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黑暗,晓晴骑着嘉陵摩托冲进院子,车把上挂着的保温桶里装着当归鸡汤——那是她翻山越岭找老中医配的方子,治疗陈宇在抗洪抢险中落下的咳疾。
"快走!"晓晴的嗓音带着哭腔,她围巾上沾着泥浆,显然是摔过跤,"下午有群混混在镇卫生院打听你的病历......"话音未落,三辆没挂牌的面包车己经堵住出口。穿皮夹克的男人用钢管敲打掌心,纹着青龙的手腕露出半截刀疤:"陈镇长,跟我们走趟县城洗浴中心?周局长说要教你认认真正的混凝土配方。"
陈宇把账本塞进晓晴怀里,推她躲进废弃的锅炉房时,摸到她后背被雨水浸透的毛衣下藏着硬物——那是把用学生作业本包裹的水果刀。十七岁的她在暴雨夜为保护学生刺伤流氓的往事,此刻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复苏成滚烫的温度6。
钢管砸在肩胛骨的闷响中,陈宇看见自己的血滴在周局长的鳄鱼皮鞋上。男人弯腰捡起浸血的工程验收单,慢条斯理地撕成雪花:"明年县里要建青少年宫,三个点的回扣够你在省城买婚房。"他掏出三星D508手机播放录音,林悦父亲的声音在雨夜里冰冷刺骨:"小陈要是管不住嘴,他母亲的心脏支架手术费......"
晓晴的尖叫刺破夜空。她举着燃烧的扫把冲出锅炉房,火光映亮墙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标语。混战中陈宇抢过钢管反杀,却在看清袭击者面容时如坠冰窟——那个满脸是血的打手,竟是桃花村失踪半年的贫困生李强7。少年校服口袋里掉出的汇款单上,收款人写着"市肿瘤医院",日期正是李大叔妻子手术当天。
警笛声从盘山公路传来时,周局长的座驾早己消失在雨幕中。陈宇瘫坐在泥水里,看着晓晴用碘伏棉球按住他额头的伤口,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在赵主任葬礼上看到的檀香——那骨灰盒里装的,不过是价值八万元的沉香木灰。
黎明前的黑暗中,陈宇摸到裤兜里晓晴偷偷塞进的U盘。金属外壳上刻着笑脸符号,那是镇小学计算机课上孩子们教她的防伪标记。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站在悬崖边按下发送键,举报邮件带着加密附件飞向省纪委监察三室的内部邮箱,附件里藏着五段不同角度的监控视频——包括周局长在洗浴中心用茅台酒浇灭雪茄的4K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