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霉变的潮气混着柴油发电机刺鼻的烟味,陈宇蹲在铁皮柜阴影里,指尖抚过账本上那道新鲜的折痕——昨夜锁门前特意夹在138页的头发丝不见了。窗外的探照灯扫过镇政府大院,将赵主任佝偻着背往桑塔纳后备箱塞东西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扭曲的蜈蚣3。
"陈干事?"晓晴裹着褪色的红围巾突然出现在门口,怀里揣着的铝制饭盒还冒着热气,"炊事班老王让我捎的饺子。"她左脚微跛的姿势让陈宇心头一紧,三个月前矿洞塌方时被钢钎划破的伤疤,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
饭盒底层黏着张泛黄的收据,2005年6月17日的建材运输单上,"清泉镇至临江县"的油费数字被红笔重重圈起。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日期正是危房改造专项金拨付前夜,而临江县高速出口的监控早被山洪冲毁7。
诺基亚1100在裤兜里震得发烫,林悦的短信带着省城初雪的寒意:"导师说省纪委巡查组下周进驻青峰市,你那个账本..."后面的字句被电磁干扰吞没。陈宇攥着手机的手背暴起青筋,恍惚间又看见马副县长在年终总结会上拍他肩膀时,西装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表面——那是他父亲肝癌晚期都舍不得卖的传家宝9。
晓晴突然拽着他蹲下,柴油机轰鸣声里混进皮鞋踩碎冰碴的脆响。马副县长的秘书举着索尼DV机扫过档案室,镜头反光在陈宇藏身的铁皮柜上划出惨白的弧线。"明天省台要来拍扶贫专题,"赵主任谄媚的声音像条湿冷的蛇,"那几户钉子户..."
"放心,王二柱的挖掘机己经在路上了。"马秘书的鳄鱼皮鞋碾过晓晴掉落的手套,真皮与粗线手套纠缠的瞬间,陈宇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去年被强拆的刘寡妇家废墟下,那半截嵌着扶贫标识的水泥桩,此刻仿佛正抵着他的脊梁骨2。
后半夜的寒风卷着矿业公司宣传单扑在窗棂上,陈宇摸黑撬开财务室保险柜时,发现三本套着"计划生育宣传手册"封皮的账本。2005年度河道清淤款竟有七成转入"金鑫建材",而工商登记显示这公司法人代表是马副县长妻弟5。他摸出佳能IXUS相机的手在抖,取景框里突然闪过林悦父亲在省建设厅门口与马副县长握手的旧照——那是上周帮林厅长搬家时在书房暗格里撞见的8。
晓晴的短信伴着晨雾钻进手机:"矿工老周说他们在二道沟见过金鑫的车队。"陈宇抓起手电筒冲进后山时,裤腿被带刺的野枣枝划出十几道血痕。塌方处的碎石堆下,半掩着印有"青峰市危房改造专用"的水泥袋,扒开结冰的编织袋,里面赫然是过期的矿渣粉1。
山脚下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五辆黄色挖掘机排成楔形队碾过结冰的稻田。王二柱站在领头车辆的踏板上,脖子上的金链子撞得驾驶室叮当响:"陈大干事!马县长让我给您带个话——"他的吼声被北风撕成碎片,"林厅长上周刚批了临江开发区项目!"
陈宇倒退着跌进刺骨溪水时,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问号形状。藏在棉鞋夹层里的SD卡硌得脚心生疼,那里存着林悦父亲签字的那份项目批复扫描件——日期竟比危房改造金挪用案早半个月4。
镇政府大院的国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陈宇望着宣传栏里"年度先进工作者"榜单上自己的照片,突然笑出声来。那张被P得方正的证件照下,晓晴偷偷画的笑脸符号正在褪色,而林悦送他的镀金钢笔,此刻笔帽里藏着枚微型窃听器6。
暮色降临时,陈宇站在清泉桥头点燃了第七根红梅烟。对岸开发区工地的探照灯刺破夜幕,将他的影子钉在斑驳的桥栏上,像道永远填不满的裂缝。桥洞下流浪汉的收音机突然播报突发新闻:"青峰市副市长马某某主动投案..."他抬手将烟蒂弹进漆黑的河水中,火光坠落的轨迹里,映出晓晴一瘸一拐背着举报材料走向县纪委的背影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