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暗潮里的刀锋

窗台上的麻雀第三次撞向玻璃时，陈宇终于看清匿名信上那个指纹的形状——像极了赵主任常年盘弄的玉石貔貅底部的云纹。他攥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抖，举报材料里夹着的照片边缘己经卷起，画面里王二柱正把一捆现金塞进镇信用社主任的公文包，背景赫然是危房改造工程招标会的红色横幅。

"小陈啊，听说县纪委明天要来调研。"老张的搪瓷杯磕在办公桌上，震得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掉了片叶子，"赵主任让你把危房补助的账本......"话音未落，档案室铁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穿夹克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胸前的党徽晃得陈宇睁不开眼。

晓晴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陈宇摸出诺基亚1110，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带着省城的区号。"我在市妇幼医院。"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王二柱带人把教室的课桌都砸了，说我们占用村集体用地......"背景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陈宇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的墨水瓶在举报信上洇出个狰狞的血口。

暴雨来得比天气预报早了六个小时。陈宇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桃花村的泥路上，手电筒的光束里飞舞的雨丝像银针般扎眼。李大叔家的新砖房在黑夜里沉默着，墙根处新鲜的裂痕让他想起上周送来的质检报告——水泥标号根本达不到抗震要求。

"陈干事！"黑暗里突然冲出个佝偻的身影，李大叔的蓑衣往下淌着泥水，"他们要把我家房子划成违建！"老人粗糙的手掌摊开，拆迁通知单上的红章在雨中晕染开来，像极了赵主任办公室那方鸡血石印章的形状。

镇政府的会议室灯火通明时，陈宇正躲在锅炉房后墙根烧账本复印件。跳动的火苗舔舐着"建材采购"的条目，2005年第三季度的钢筋价格突然在某个节点诡异地翻了西倍。他突然听见档案室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赵主任特有的皮鞋声——那双意大利手工皮鞋踩碎枯枝的节奏，和他三个月前在招标会休息室听到的一模一样。

晓晴的短信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震动了他的裤袋。"孩子没保住。"短短五个字，陈宇却看见血色从手机屏幕里漫出来，染红了危房改造工程竣工典礼的照片——画面上赵主任正把"模范干部"的锦旗塞到他怀里，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王二柱的侄子站在摄像机后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天快亮时，陈宇在镇小学废墟里挖到了半截账本。烧焦的纸页上还能辨认出"青石镇采石场"的字样，这和他上周在县档案馆查到的工商登记完全对不上。晓晴的浅蓝色发带缠在断裂的房梁上，随风飘荡的样子让他想起暴雨夜那个滚在泥浆里的碘伏瓶子。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陈宇站在清泉镇最高的信号塔上。从这里可以望见通往省城的盘山公路，林悦的考研辅导班广告牌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他摸出那张皱巴巴的举报信，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铅笔字："后山乱葬岗东数第七块墓碑"——字迹潦草得像是用左手写的，但那个"七"字的勾脚分明是晓晴批改作业时的习惯。

塔下的枯草丛突然惊飞起一群麻雀，陈宇把匿名信叠成纸飞机掷向山谷。纸飞机在气流中划出诡异的弧线，最终卡在了危房改造工程纪念碑的裂缝里，那裂缝的形状，恰似三年前某位驻村会计坠崖前的最后一道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