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漩涡中的抉择

窗外的山雾裹着柴油发电机突突的轰鸣声渗进办公室时，陈宇正用美工刀小心剥离着账本第三十七页的黏合处。老式胶水在2005年台灯昏黄的光晕下泛起琥珀色光泽，指尖突然触到纸页间细微的凹凸——夹层里赫然蜷缩着半张泛黄的汇款单12。

"2003年4月12日，二十万......"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汇款人栏"赵明德"三个字像毒蛇信子般扭动。走廊突然传来值班室老刘的咳嗽声，他迅速用《清泉镇年鉴》压住证据，却碰倒了晓晴送的陶瓷杯，褐色茶渍在桌面洇开成狰狞的爪痕。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陈宇抱着档案袋冲进车棚时，闪电正劈开镇政府后山的杉树林。摩托车前轮突然打滑，他整个人栽进泥坑的刹那，瞥见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雨幕——赵主任的黑色桑塔纳2000碾过水洼，副驾驶上梳着波浪卷的女人侧脸，分明是上个月刚调来的县财政局科员苏倩8。

"陈干事！"晓晴举着伞从卫生院方向跑来，护士服下摆沾着碘伏的褐黄色。她蹲下身查看他渗血的膝盖时，发梢扫过陈宇的手背，"王二柱带着施工队把桃花村小学围墙拆了，说是要搞什么形象工程......"话音未落，老张的电话突然炸响："快回镇里！省台记者带着设备闯进档案室了！"

监控录像在陈宇推门瞬间开始闪烁雪花。戴鸭舌帽的记者正用索尼DV对准被撬开的铁皮柜，镜头扫过满地狼藉的危房改造资料。"我们是接到群众举报......"记者的话筒险些戳到陈宇鼻尖，他忽然发现对方腕表闪烁着赵主任去年赴港考察时买的劳力士同款幽光15。

深夜的卫生院走廊弥漫着来苏水刺鼻的气味。晓晴给陈宇包扎伤口时，值班台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产妇大出血，O型血库存不够！"护士的尖叫中，陈宇猛地扯开纱布——他记得体检报告上自己的血型。抽血针头刺入静脉时，晓晴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眼底晃动着档案室监控里才有的惊恐。

"那记者是假的。"她压低的声音混着雨滴砸在窗棂上，"上周我去县里送报表，看见他和赵主任在翡翠饭店后门......"话音未落，抢救室的门突然洞开，白炽灯管映亮林悦苍白的脸——她提着行李呆立在走廊尽头，高跟鞋上还沾着省城长途汽车站的泥渍3。

陈宇眼前的吊灯开始旋转。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的暴雨夜，林悦在视频电话里质问晓晴的场景，与此刻她指间簌簌发抖的妊娠化验单重叠成荒诞的蒙太奇。"我本来想给你惊喜......"林悦的哽咽被急救床滚轮声碾碎，O型血袋在推车上晃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档案室挂钟指向凌晨三点时，陈宇终于拼凑出汇款单背后的真相。二十万款项的收款方"青峰建材"，正是承包全镇危房改造的皮包公司。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下载的工商资料——公司法人代表苏倩的名字后，还跟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备注："赵明德表侄女"6。

晨雾被警笛声撕裂时，陈宇正把证据链复印件塞进检察长办公室的门缝。转身却撞见赵主任倚着帕萨特吐烟圈，烟头红光在他镜片上烙出两个猩红的洞："小陈啊，听说你女朋友今早的火车？有些事......"他忽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晓晴深夜走进陈宇宿舍的监控截图10。

山风卷起汇款单复印件拍打在陈宇脸上，他摸到裤兜里晓晴给的U盘——里面存着王二柱威胁要举报工程质量问题的录音。卫生院方向突然传来婴儿啼哭，混着林悦手术室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在2005年清泉镇破晓的天光里，撕开命运经纬交错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