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镇政府门前的石狮子冲刷得发亮时,陈宇正蹲在档案室铁皮柜后核对危房改造的钢筋进货单。2006年第三季度的票据突然多出个模糊的公章,印油晕染的"清泉镇基建科"字样边缘,竟洇着几不可见的淡金色——这是赵主任私刻印章时混用的特殊印泥,三个月前他在县城文印店亲眼见过这种金粉7。
"陈干事!"门卫老周突然撞开门,蓑衣上的雨水在水泥地淌成小溪,"桃花村后山滑坡,晓晴老师带学生春游困在溶洞里!"他手里攥着的摩托罗拉对讲机滋啦作响,那是2006年镇里刚配发的防汛设备,此刻传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声:"...洞里有暗河...孩子们发高烧..."
陈宇抓起手电筒冲进雨幕时,裤袋里的诺基亚N70突然震动。林悦新换的彩铃在雨声中格外刺耳:"省纪委调查组明天就到,赵明德在转移账本!"他脚步踉跄着撞上榕树,树皮剐蹭的疼痛让他突然清醒——溶洞探险是上周才报备的课外活动,审批流程本该经过自己办公室。
泥石流冲毁的山路像被巨兽啃噬过,陈宇踩着消防队的绳索滑进溶洞时,腕表显示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洞壁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映出晓晴苍白如纸的脸。她正用身体堵着暗河涌水的裂缝,十个学生蜷缩在橡皮艇上瑟瑟发抖,最小的孩子嘴唇己经泛紫。
"混凝土裂缝是人为的!"晓晴的指甲抠进岩缝,指缝渗出的血丝混着泥水,"上周我来勘测时还没有这道..."话未说完,橡皮艇突然被暗流卷向漩涡。陈宇扑过去拽住缆绳的刹那,看见岩壁上新鲜的凿痕——那分明是电钻打孔后匆忙掩埋的痕迹12。
手机微弱的蓝光照亮生死时速的三分钟。陈宇把救生绳捆在钟乳石上时,摸到石柱底部黏腻的机油,这是重型机械作业才会留下的痕迹。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里,他忽然想起危房改造账本上那笔"溶洞景观开发费",申报时间恰好是山体滑坡前两周。
"抓紧!"晓晴突然尖叫。橡皮艇被激流掀翻的瞬间,陈宇的额头撞上岩壁,温热的血流进眼睛。他拼死拽住两个落水学生时,听见头顶传来挖掘机的轰鸣——那声音不该出现在被划为地质灾害区的后山。
获救后的深夜,陈宇在卫生院走廊撞见赵主任的心腹在销毁病历。染血的纱布团里,他认出晓晴外套上缺失的纽扣,那枚银色纽扣此刻正卡在溶洞救生绳的锁扣里,内侧刻着模糊的"TY"字母——这是县建筑公司老板田勇名字的缩写9。
"省纪委同志想看看你的工作笔记。"林悦的短信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弹出,诺基亚屏幕的蓝光映着陈宇青紫的嘴角。他摸向贴身口袋的手突然顿住——那本记录着溶洞裂缝照片的笔记本,此刻变成了镇小学的作文簿,扉页上晓晴的批注墨迹未干:"陈叔叔是我们的英雄。"
急救室的红灯倏然熄灭时,山那边传来爆破声。陈宇冲上卫生院天台,望见溶洞方向腾起的烟尘在雨中凝成狰狞的鬼脸。他攥紧那枚带血的纽扣,突然明白这场"意外"不仅要埋葬孩子们,更要抹去山体里埋着的招标黑幕15。
晓晴的轮椅声碾过走廊积水时,陈宇正对着手机录音整理证词。她递来沾着碘伏的纸巾,指尖触到他掌心的伤口突然颤了颤:"爆破队里有我表哥,他说赵明德..."话未说完,住院部突然停电,黑暗中有只手捂住了陈宇的口鼻,乙醚的刺鼻味混着来人的低语:"田老板请你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