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麻雀炸了毛似的惊飞时,陈宇正攥着省纪委回函蹲在档案室铁皮柜前。2005年汛期特别补助金的拨款明细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那些被红笔圈出的"河道清淤费"像蚯蚓般扭曲着钻进水泥厂账户。突然,走廊传来老张刻意提高的嗓门:"赵主任,小陈在核对危房改造进度呢!"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明德锃亮的皮鞋尖先探进来,带着雨后烂泥的腥气。他手指在陈宇肩头按出两个油渍印子:"年轻人要懂得感恩,当年你导师周教授那篇《基层治理创新》......"话音未落,档案柜突然剧烈晃动,整栋楼在轰鸣声中震颤起来,墙皮簌簌落在两人头顶。
"桃花溪决堤了!"晓晴撞开门时马尾辫散了一半,泥水顺着雨衣往下淌,"小学后山在滑坡,三十多个孩子困在礼堂!"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在门框上,裂成两半跌进积水里,像极了三个月前暴雨夜滚落的碘伏瓶子。
陈宇抓起手电冲进雨幕时,山洪己把土路撕成狰狞的沟壑。闪电劈开天穹的刹那,他看见老张佝偻着背在镇政府楼顶挥舞红旗——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说明赵主任的人正在销毁证据。混着碎石的泥流扑到膝盖时,诺基亚1100在裤袋里疯狂震动,林悦的短信在屏幕闪烁:"导师说省巡视组明天到,千万保重......"
礼堂的横梁在洪流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晓晴用后背抵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孩子们抽泣着缩在她用课桌垒成的三角区里。陈宇踹开变形的铁窗钻进来时,看见她左腿被钢筋划开的伤口正往外渗血,染红了印着"清泉镇小学"的搪瓷缸碎片。
"带孩子们上阁楼!"陈宇把麻绳甩上房梁的瞬间,礼堂外墙轰然坍塌。浊流裹着王二柱家新盖的琉璃瓦砸进来,他在浑浊的水花里瞥见账本残页——正是那笔消失的河道工程款。晓晴突然抓住他手腕,冰凉的手指按在三个月前暴雨夜留下的伤疤上:"储物间有备用柴油机,能发电启动卷扬机!"
柴油机的轰鸣声撕破雨幕时,赵主任正躲在镇政府地下室烧文件。火苗舔舐着五年来精心伪造的会议纪要,他突然想起陈宇报到那天——那个站在院子里仰望国旗的毛头小子,军绿色帆布包上还别着大学校徽,像极了二十年前刚分配到山区的自己。
"抓住绳索!"陈宇的吼声混着柴油机黑烟冲上云霄。当最后一个孩子被卷扬机拽上安全坡地时,晓晴终于瘫坐在泥水里,染血的连衣裙下摆飘着半张泛黄的纸,隐约可见"李建国低保审批通过"的字样。她望着正在清点人数的陈宇,突然笑出了眼泪:"你膝盖上的绷带......还是我上次给的纱布。"
深夜的卫生院走廊飘着碘伏味道,林悦的视频电话突然在诺基亚屏幕上亮起。陈宇正要挂断,却看见她背后的省纪委办公室挂着"清泉镇专项组"的铜牌,导师周教授的身影在镜头边缘一闪而过。晓晴拄着拐杖挪到长椅旁,沾着泥浆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手机边缘:"告诉她,孩子们都平安。"
暴雨渐歇时,陈宇在储物间发现那台老式油印机。滚筒上粘着半张没印完的《清泉周报》,头版头条的"抗洪英雄"照片里,赵主任正在给孩子们发面包,而他身后墙上的危房改造进度表,分明是三个月前就被山洪冲走的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