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涌

窗台上的麻雀第三次撞上玻璃时，陈宇终于听清了信访办那台老式传真机的哀鸣。A4纸像雪片般涌出，最上面那张印着省纪委红头文件的复印件，落款处"周海生"三个字刺得他眼眶生疼——这位刚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过廉政报告的副县长，竟出现在危房改造回扣名单的首位8。

林悦的香水味还残留在衬衫领口，昨夜她提着行李箱站在出租屋门口的模样突然闯入脑海。"省教育厅的调令下来了。"她着新买的铂金包链条，那是某位开发商太太推荐的款式，"宇，你非要在这泥潭里打滚，可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她抹眼泪用的是晓晴送的那包纸巾。

镇政府大院的白玉兰开得正好，陈宇攥着举报材料穿过花荫时，赵主任当年坐过的办公室正传出欢声笑语。新上任的孙副主任在给客商倒茶，紫砂壶嘴飘出的雾气里，王二柱的侄子举着最新款的诺基亚N70调整拍摄角度："孙主任放心，今晚的《民生视角》肯定重点报道光伏扶贫项目10。"

"陈镇长！"晓晴的声音带着喘，她怀里抱着个裹在棉袄里的女婴，发梢还沾着茅草，"桃花村又塌了两间房，刘婶她们躲在祠堂三天了。"女婴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和当年晓晴砸在墙上的那只一模一样。陈宇摸到裤袋里硬物，那是今早收到的匿名信，照片上孙副主任在KTV搂着的女孩，眉眼竟与晓晴有七分相似。

暴雨来得比气象预报早了六个钟头。陈宇蹲在危墙下给县纪委郑书记打电话时，泥水正顺着安全帽边缘灌进衣领。"小陈，你说的那个周县长..."郑书记的叹息混着电流声，"他下个月就要进市委常委了。"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看见二十米开外的路基下有手电光晃动，三个戴安全帽的男人正在测量塌方区域，可光伏项目的施工队明明三天前就撤走了。

祠堂里的蜡烛被穿堂风吹得明明灭灭，陈宇给刘婶递热水时，女婴突然抓住他的食指。这个曾在低保名单上被标注"己死亡"的孩子，此刻正用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他。"作孽啊！"刘婶的哭喊震落梁上积灰，"他们说拆了老房给光伏板腾地方，每户补八万，结果钱没见着房子先塌了9！"

后半夜雨势转小时，陈宇在祠堂门槛上发现了半枚带泥的鞋印。42码的登山靴底纹，和去年清泉山滑坡事故现场遗留的完全一致。他摸出手机想拍取证，屏幕却先亮起来——晓晴的短信带着红色叹号："别回宿舍！有人在你抽屉放东西了。"

档案室铁皮柜的第三格抽屉里，躺着个缠满胶带的月饼盒。陈宇用裁纸刀挑开时，腐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两只被剁碎的麻雀尸体中间，赫然摆着他当年送给林悦的订婚戒指。盒底用血写着"青云路断"，落款画着个歪扭的太阳能板图案，正是光伏项目的LOGO7。

晨光穿透云层时，陈宇站在镇政府顶楼望着施工队进驻。孙副主任的奥迪A6碾过积水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公告栏上"危房清零倒计时30天"的横幅。他摸到口袋里震动的手机，郑书记发来的加密邮件里，周副县长女婿名下的房产信息正一行行浮现，其中一套别墅的地址，恰是林悦新换的工作单位隔壁小区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