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潮之下的红头文件

窗台上的麻雀啄食着最后几粒玉米渣时，陈宇正盯着省扶贫办新发的红头文件出神。晨光透过镇政府斑驳的玻璃窗，将"关于严肃查处虚报冒领扶贫资金问题的通知"几个加粗宋体字烙在斑驳的墙面上，墙角还残留着昨夜暴雨渗进来的水渍8。

"陈副镇长，赵书记让您去小会议室。"党政办的小刘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新烫的羊毛卷发梢沾着食堂炸油条的油烟味。陈宇合上文件时特意将折痕对准"严禁领导干部干预项目招投标"那行字，指尖在"赵明德"三个字的签批上顿了顿——那笔锋凌厉的连笔还是他手把手教会的。

会议室空调嘶嘶吐着冷气，赵明德正在给县电视台的王主任斟茶，紫砂壶嘴悬在杯口三寸处稳如泰山："咱们清泉镇危房改造可是全县标杆，王主任这回专题报道......"话音在陈宇推门时微妙地拐了个弯，"小陈来得正好，省里特批的那笔救灾款，得抓紧落实到桃花村重建工程。"

陈宇接过项目书时闻到赵明德袖口飘来的沉香味，与五年前那个暴雨夜胁迫他篡改低保名单时的烟草味截然不同。翻到预算明细页，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每平米砖混结构造价竟标到2280元，比市场价高出整整一倍12。

"赵书记，这个报价是不是需要再核实？"陈宇的钢笔尖点在数字上，墨迹在铜版纸上洇出个小漩涡。王主任的摄像机镜头忽然转向窗外，几只白鹭正掠过镇政府新栽的银杏树——那批树苗的采购单此刻正锁在陈宇抽屉底层，发票上的金额足够买下整片苗圃。

赵明德的笑声像砂纸磨过会议桌："年轻人就是严谨，这样，你带审计科的同志去实地考察。"他推过来的档案袋沉甸甸的，陈宇摸到内层硬物尖锐的棱角——是把挂着红绳的丰田越野车钥匙。

暴雨在深夜突袭时，陈宇正蜷在工地临时板房里核对混凝土标号。手机突然在水泥袋上震动起来，林悦的视频请求框里晃动着省城希尔顿酒店的水晶吊灯："宇，我们行长今天提到清泉镇有个重点扶贫项目......"她耳垂上的蒂芙尼钻石耳钉折射着冷光，与板房漏雨处滴落的水珠遥相呼应。

突然断电的瞬间，晓晴举着应急灯闯进来，棉布裙摆沾满泥浆："搅拌站工人说砂石料被连夜调包了！"她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检测报告上，模糊了"氯离子超标"的鉴定结论。陈宇抓起安全帽冲进雨幕时，身后传来晓晴的尖叫——成堆的钢筋正顺着塌方的山坡滚落。

"小心！"陈宇扑倒晓晴的刹那，2005年诺基亚经典铃声从她口袋里炸响。两人在泥水里翻滚时，瞥见山坡上晃动的矿灯像鬼火般明灭，重型卡车的尾灯在雨幕中拖出血色长痕7。

次日清晨，县纪委的黑色轿车碾过工地泥泞时，陈宇正对着镜头展示掺了海砂的混凝土块。王主任的摄像机却始终对着赵明德亲自搬运救灾物资的画面："赵书记真是爱民如子啊！"镜头扫过陈宇缠着纱布的手腕，定格在他身后那排印着"危房改造示范工程"的簇新小楼——墙皮己经在暴雨中鼓起了水泡。

深夜的档案室，陈宇用赵明德给的钥匙打开最底层保险柜。泛着霉味的账本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2003年清泉镇中心小学奠基仪式上，年轻时的赵明德正与戴着安全帽的承包商握手，那人腕间的劳力士绿水鬼在烈日下闪着幽光5。

窗外的暴雨又下了起来，陈宇摸到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的"7·22验收合格"，突然想起今天正是七月二十二日。远处传来工程车启动的轰鸣声，他抓起桌角的红头文件冲进雨幕，文件上"严肃追责"的印章在闪电中红得刺眼。

板房里的日光灯管突然全部熄灭，陈宇的手机收到条陌生号码的彩信：俯拍镜头里，晓晴正在给桃花村的孩子们分发课本，她头顶的钢架雨棚在狂风里摇摇欲坠。雷声滚过天际时，赵明德的丰田越野车正缓缓驶出镇政府大院，车尾的泥点溅在"党员先锋岗"的牌匾上，像一串暗红色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