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室微光

窗棂上的爬山虎在夜风里簌簌作响，陈宇摸黑钻进镇档案馆时，怀里的摩托罗拉V3突然震得他心头一颤。屏幕上跳着林悦三天前的未读短信："省城公务员笔试通过了，你究竟选前途还是选正义？"拇指悬在删除键上良久，最终把手机塞回裤兜——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三年前初到清泉镇时，也是这般把调令揉皱又展平8。

档案室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手电筒光圈扫过标着"2003年基建"的牛皮纸箱。陈宇的指甲抠进捆扎绳结，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他闪身躲进柜子缝隙，看见赵主任臃肿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钥匙串叮当声里夹杂着酒气浓重的嘟囔："小兔崽子…当年侯卫东都没敢动我的账…"

陈宇的脊背紧贴冰凉的铁柜，三日前暴雨夜的情景再度浮现。当时他举着危房改造的虚假验收单拦在推土机前，赵主任的侄子拎着钢管冷笑："陈副镇长，这年头死人才能当英雄。"此刻裤袋里那张带血的收据还在发烫，那是晓晴偷偷塞给他的运输公司回扣单——她父亲跑长途货车时亲眼看见水泥被换成劣质品12。

待脚步声远去，陈宇撬开纸箱的手指突然顿住。2003年的防汛工程验收报告下，竟压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时的赵主任正给某位省领导递文件，背景里清泉河堤坝的水泥标号赫然是325，而工程记录写的却是42515。手机突然在寂静中亮起，晓晴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林悦正站在省纪委大楼前仰头喝矿泉水，脖颈上的铂金项链闪着冷光。

"原来你早就..."陈宇的喃喃自语被破窗而入的冷风割碎。他抓起照片冲向侧门，却在楼梯转角撞见晓晴蜷缩在月光里，校服裙摆沾着泥浆。"他们在学校仓库纵火…说是电路老化…"她颤抖的指尖触到他手背的擦伤，温度比三年前暴雨夜滚在泥水里的碘伏瓶子还要灼人7。

镇政府后巷的狗吠声突然密集，陈宇拉着晓晴闪进废弃配电房。应急灯的绿光里，晓晴从内衣夹层抽出手帕包着的U盘："我爸车队会计偷偷拷贝的运输记录，能证明他们用危化品货车运建材…"话未说完，外面传来钢棍刮擦墙面的锐响，赵主任侄子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陈镇长，侯局长当年在青龙乡怎么失踪的，您想知道吗？"

陈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上周去县里汇报时，组织部王部长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小陈啊，山里的雾太浓，走夜路容易摔跟头。"此刻晓晴的呼吸喷在他锁骨上，潮湿温热，让他恍惚看见三年前林悦在毕业典礼上踮脚替他整理领带的模样3。

"分头跑！"陈宇突然撞开生锈的铁门，将U盘塞进晓晴手心。追逐声在巷弄间炸响时，他故意踢翻垃圾桶制造响动，背后袭来的风声裹着钢管呼啸。剧痛从肩胛炸开的瞬间，他竟想起李大叔家灶台上那碗永远温不了的药——三年前他没能救下李婶，今夜绝不能再让晓晴成为第二个5。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陈宇正趴在污水沟里攥着半张合影。赵主任侄子的皮鞋碾过他手指的刹那，闪光灯突然从巷口亮起，林悦举着记者证的身影逆光而立："我是省报调查记者！己经联系纪委同志！"她的声音带着陈宇陌生的冷厉，铂金项链在警灯映照下红得像血10。

陈宇在急救车刺目的顶灯里昏过去前，看见晓晴攥着U盘从相反方向奔来，马尾辫散开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山洪中飘摇的野花。手机从破碎的裤袋滑出，林悦三天前的短信终于显出全文："我报考的是省纪委派驻办，等你交材料。"而此刻远处山峦轮廓正撕开浓雾，2008年的第一缕晨光染红了清泉镇歪斜的公告栏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