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滴在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上敲出密电码般的节奏,陈宇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光标,2005年版的Excel表格里,"危房改造专项基金"的支出明细正在扭曲成狰狞的毒蛇。他摸到抽屉夹层里晓晴送的U盘——这个拇指大小的闪存盘在当时还是稀罕物8,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还刻着"平安"二字,是暴雨夜救下孩子后她偷偷塞进他口袋的。
"陈副镇长,赵县长请您去小会议室。"党政办的小周推门时带进一股潮湿的霉味,这个刚毕业的姑娘总爱把党徽别在第二颗纽扣,像枚随时准备射出的子弹。走廊尽头那扇枣红色木门背后,烟味己经顺着门缝蛇行而出。
赵明德正在把玩着紫砂壶,壶身"清正廉明"的刻字被盘得油光发亮。他眼皮都没抬,往茶海上排出三份文件:第一份是晓晴父亲肝硬化晚期的手术同意书,第二份印着林悦通过省首机关公务员政审的喜报,第三份则是泛黄的举报信,落款日期赫然是2002年4月——陈宇毕业那年父亲车祸赔偿金纠纷的调解书12。
"年轻人,茶凉了伤胃。"赵县长斟茶的手稳得像手术刀,紫红色的茶汤在玻璃公道杯里漾出漩涡,"你导师周教授下周要来县里调研,听说你们师生情谊深厚?"陈宇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导师书房里那幅"兼济天下"的墨宝,去年教师节他送去的武夷山大红袍,此刻正在赵县长壶中翻滚。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撕破僵局,是桃花村李大叔的号码。接通的刹那,王二柱的怪笑混着犬吠传来:"陈镇长好大官威啊!李瘸子家的宅基地证在我这,你说他闺女的高考政审表......"背景音里隐约有女孩的呜咽,陈宇猛地起身撞翻茶盏,普洱在举报信上洇开血渍般的印记。
暴雨砸在县委大院梧桐树上时,陈宇正缩在档案室最里间的铁柜后。手电筒光照亮账本上那行加粗字体:2003年9月28日,清泉镇中心小学教学楼工程款结算单。晓晴说过,那天她作为新教师第一次踏进校园,却发现本该三层的新楼只盖了两层7。
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走廊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陈宇盯着进度条缓慢爬升,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腰带。98%、99%——"砰!"档案室铁门被撞开的刹那,他翻身跃出气窗,诺基亚手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落入楼下花坛的冬青丛。这是他和老张约定的暗号,那个总爱在值班室哼《智取威虎山》的老科员,此刻应该正带着市纪委的人穿过县招待所的后门。
晓晴的电话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响起,听筒里灌满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陈宇,我爸的肝源......"她哽咽着顿了顿,"有个企业家匿名捐赠,条件是让我明天带学生去开发区写生。"窗外闪电劈开夜幕,陈宇看见招待所三楼某扇窗帘突然拉开,导师周教授的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手里似乎握着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景德镇青花瓷壶10。
雨势渐弱时,陈宇摸黑撬开了镇水利站废弃的仓库。手电光照亮墙角那堆印着"防汛专用"的麻袋,扒开受潮板结的水泥,底下露出成箱的诺基亚N70手机——这款当时市价西千元的新款机型,序列号与三年前防汛物资采购清单完全对不上9。他颤抖着摸出相机,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拉枪栓的声响,老张哼了半句"穿林海跨雪原",尾音淹没在卷闸门升起的轰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