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夜渡口

暴雨前的闷热裹着柴油发电机轰鸣声钻进值班室，陈宇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危房改造资金流向图，光标在"2005年砂石采购"条目上打转。老张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劣质白酒气，他反手扣上门栓的动作比往常重了三分："省巡视组明天进驻，赵明德刚往市里打了七个电话。"8

墙角的蜘蛛被震落，正巧掉在陈宇手边那份举报信复印件上。那是用老式针式打印机打的匿名信，字迹穿透三层复写纸，其中"桃花村河堤加固款"几个字被红笔重重圈起。他突然想起半月前陪晓晴家访时，那个总在渡口徘徊的跛脚船工——那人腰间别着的旱烟袋，和匿名信里夹带的烟丝味道一模一样。

"小陈！"林悦的声音裹着电流声刺破夜幕，她新换的摩托罗拉V3翻盖手机在视频里闪着冷光，"我托省住建厅同学查了，你们镇采购的425号水泥，批号根本对不上生产日期。"9 她背后的五星级酒店落地窗外，省城霓虹晃得陈宇眼睛发疼，晓晴前天替他缝补衬衫时针脚还歪在领口。

突然停电的黑暗里，档案柜深处传来纸张摩擦声。陈宇攥着防爆手电摸过去时，撞见赵主任的秘书小刘正在撕扯账本内页，打印机油墨的味道混着血腥气——那姑娘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右手死死压住2003年救灾款发放记录。"陈哥...我弟弟在赵明德工地摔断腿..."她颤抖的声音被窗外炸雷劈碎，账本残页在穿堂风里化作白蝶，扑向渡口方向。

陈宇追到渡口时，跛脚船工的破船正在浊浪里打转。匿名信里提到的"二十吨钢筋"此刻半浸在江水中，生锈的螺纹钢上还沾着干涸的水泥浆。对岸忽明忽暗的手电光里，他看见赵主任的皇冠车尾灯在芦苇荡闪了三次，那是他们当年在党校培训时约定的危险信号。

"小心！"晓晴的惊呼和货轮汽笛同时炸响。陈宇被人从背后猛推下江堤的刹那，看见她举着数码相机从桃树林冲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赵主任保镖手腕上的蝎子纹身清晰得刺眼。混着泥沙的江水呛进气管时，他恍惚听见林悦昨天的话："我爸说这种案子要留三分余地..."

冰凉江水没过下巴时，怀里的账本残页正在溶解，墨迹晕染成当年毕业典礼上林悦裙摆的蓝。对岸忽然亮起成片手电光，老张带着二十几个举火把的村民涉水而来，最前头那个跛脚船工的旱烟袋在雨幕里明明灭灭。陈宇在被拽上岸的瞬间，摸到裤袋里晓晴偷偷塞的U盘——那上面还粘着她批改作业时常用的红墨水。

"镇中学后山废窑。"老张往他手心塞了把车钥匙，丰田霸道特有的锯齿纹硌得人生疼，"三辆渣土车凌晨三点要运货。"陈宇摸到钥匙串上拴着的子弹壳，想起这是老张退伍时从老山带回来的纪念品，二十年包浆裹着今夜的血渍。

渡口废弃的灯塔突然亮起探照灯，赵主任的咆哮混着警笛声刺破雨幕："有人举报这里聚众闹事！"陈宇把U盘塞进晓晴的校服口袋时，触到她后背被钢筋划破的伤口。她突然踮脚凑近他耳畔："王二柱的首播账号今晚异常登录了七次..."10 湿热气息呵在颈侧，与江风带来的腥气绞成解不开的结。

当第一道闪电劈中江心运沙船时，陈宇看见林悦的省城号码在手机屏上疯狂跳动。他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对岸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映亮半江漂浮的账本碎片，也映亮晓晴相机里那张照片——赵主任保镖的蝎子纹身下方，隐约可见当年抗洪表彰大会的纪念刺青。7

江面浮起的油花在雨中绽成诡异图案，陈宇突然读懂匿名信里残缺的密码：那些看似随机的烟丝碎末，在江水电筒光的照射下，分明是二十年前清泉镇老区划图的等高线。而此刻正在燃烧的运沙船吃水线位置，恰好对应着匿名信里用指甲划出的那个红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