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信号塔下的博弈

暴雨冲刷过的山路泛着铁锈般的红光，陈宇的解放鞋陷在泥里拔不出来，远处那座孤零零的信号塔骨架在乌云下摇晃。这是他驻村后推进的第一个基建项目，此刻却像根生锈的钢钉扎在心头——施工队突然全体罢工，包工头老周蹲在塔基旁吧嗒旱烟："陈干事，不是俺们不干，这钢筋标号根本撑不住雷击。"

陈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林悦昨天寄来的挂号信。那封省建筑设计院的鉴定报告此刻正在他裤兜里发烫，上面明晃晃的"偷工减料"结论与赵主任批的"特急工程"红头文件形成刺眼对比。他刚要开口，老周突然压低声音："镇里扣着三成工程款不给，说是要补什么'环境评估费'......"话音未落，山路上传来刺耳的喇叭声，赵主任的黑色桑塔纳碾着泥浆驶来。

"小陈啊，市电视台要来拍扶贫攻坚专题片。"赵明德锃亮的皮鞋避开水洼，手指敲着信号塔基座的水泥面，"下周一前必须完工，这可是政治任务。"他的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冷光，陈宇注意到塔基裂缝里塞着几团可疑的水泥袋，2005年版的GB/T1499钢材标准编号被故意刮花了。

晓晴抱着学生作业本从山腰小学赶来时，正撞见两人对峙的场面。她马尾辫上沾着雨珠，突然指着塔顶惊呼："那是什么？"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避雷针安装座上赫然焊着块报废的汽车钢板，陈宇摸出林悦寄的数码相机连按快门，赵主任的胖脸瞬间阴沉："陈干事，听说你女朋友考进了省纪委？"

夜色吞没清泉镇时，陈宇在宿舍用拨号网络上传照片。老式CRT显示器蓝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林悦的MSN对话框突然弹出："信号塔照片己转交巡视组，保护好原始凭证。"他刚要回复，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档案室窗户大开，李大叔的低保材料散落满地，装着工程合同的铁皮柜不翼而飞。

晓晴举着手电赶来时，陈宇正趴在泥地里找碎片。她白色衬衫袖口染着墨渍，突然拽住陈宇的手腕："傍晚我看见王二柱领着生面孔进过镇政府！"闪电划破夜幕的刹那，陈宇看清她掌心攥着半张被撕毁的转账单，模糊的"腾龙建材"印章让他想起三年前邻县的豆腐渣工程案。

次日清晨，镇广播站突然循环播放工程事故预警。陈宇冲进施工指挥部时，赵主任正对着镜头整理领带："经查，信号塔项目存在个别干部违规操作......"他身后的文件柜里，那叠失踪的工程合同正露出整齐的边角。陈宇摸到裤兜里晓晴半夜塞来的钥匙串，冰凉的齿痕硌着掌心——那是镇小学仓库的钥匙，此刻正锁着昨夜抢救出来的水泥样本。

市纪委的车队开进镇政府时，陈宇在仓库里对着检测仪器屏住呼吸。盐酸滴在水泥试样上竟冒出诡异的气泡，这分明掺了过量的粉煤灰。他突然听见晓晴在门外高喊："陈宇快走！"转头却见王二柱拎着汽油桶堵住出口，手机屏亮着赵主任发来的短信："清泉河需要新鲜鱼苗。"

陈宇护着试样瓶后退，后腰撞上堆成山的劣质钢筋。王二柱狞笑着擦亮打火机："陈干事，你说这仓库要是失火......"话音未落，仓库顶棚突然传来重卡碾压般的巨响，陈宇抬头看见信号塔的钢架在狂风中倾斜，避雷针正对着仓库屋顶的油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