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鸿门宴

老者重重一哼，下巴上胡须抖动：“你来看我？还是来看你的少师？”

李相夷也不再拐弯抹角，道：“晚辈听闻九天阁己有十余年不再沾染刀剑兵刃，这次又是为何？”

老者叹道：“老夫己有十年不闻会中事务，均由两个犬子一力承担。这次少师剑动静如此之大，我也震惊异常。”

他坐了下来，摇摇头，“若我没料错的话，必然是景深那个孽子，不知收了人家多少好处，承接下来。”

他看着李相夷，眼中带着清透的光，“你怀疑是我做局？”他又嗤之以鼻，道：“你都不在乎？我还会在乎吗？”

李相夷见他有些生气，笑着安慰道：“陆伯，我怎么可能怀疑您。”他敛了笑容，认真道：“只是近期江湖不太平，我隐隐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老者摸着胡须，神色凝重，沉吟道：“他们此番，是针对你而来？”

他拍拍李相夷的手背，缓缓道：“相夷啊，老夫这一世交友无数，但与你师父漆木山才是真正的至交好友，也唯他一人。从前他与你师娘吵架，被赶出去，总喜欢来找我，在我这里小住几日，后来他来的时候带上了你，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打心眼喜欢你，你身上的那股韧劲与做事的劲头，与我当年实在是太像了，而你还比我聪明百倍，武学上，自不必说了，单论见识气度上也远胜我当年。那时候我就笃定，你将来定是一代天骄，大有所为。”

李相夷听他提及师父，眼眶微微一红，道：“陆伯，这些往事不提也罢。”

老者并不理会，继续道：“十年前，漆兄过世，而你又失踪，你可知那几年我是如何过的，我派人到处寻你，皆无所获，后来还是无了主动找我，我才知道你的消息。相夷啊，相夷，你这是……”

他感叹着抬起头正对上李相夷一张苍白的面容，责备的话语终归没有说出口，他挥挥手，“等这事了结，你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身子养好了再走。”

李相夷暗中苦笑，道：“陆伯，十年前，东海之事，我确实没有放下，当年的事，如今看来并没有结束。”

老者眸子深邃如海，夹杂着些许心痛看着他：“你查真相固然是好，但你，也要放过你自己啊！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你现在这样，漆兄要是在天有灵，又怎能瞑目！”

李相夷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似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沉默不语，瞧着窗户外，拍卖大殿中的人，慢慢在往外走，看来是轮到少师出场了。

老者看着他立于窗边修长的身形，叹道：“你这孩子啊，现在是越发深沉了，喜怒不形于色，连我都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慢步走到侧边，随着李相夷目光看去，缓缓道：“你这次来，不是因为少师，而是因为你的门人吧。”

李相夷轻叹一声：“什么都瞒不过陆伯。”他收回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得西西方方的纸，展开了递与他，“陆伯，请你看看这个。”

老者只瞟一眼，疑惑道：“这是我九天阁与雇主签订的契约，为何在你手上？”

李相夷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道：“晚辈认识的一个江湖朋友无意中得到，我瞧着眼熟，就让他给我了。”

西日前，妙手空空跑来找他喝酒，提起最近九天阁拍卖大会的事，那妙手空空从怀中摸出这张契约，神神秘秘道：“你可知这次拍卖会上，最盛名的少师剑，现在落于谁人之手？”

李相夷满腹狐疑接过这张契约，展开一看，雇主一栏赫然落款：无戒魔僧！此番僧是西域一个不起眼的小国西孛国国师，听闻此人武功极高，当今万人册排名第三。

李相夷心头一沉，暗道，果然是一场鸿门宴！

他思筹片刻便有了计较，请妙手空空替他寻了一匹快马，给白江鹑、纪汉佛留下寥寥数言，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首赴敦煌。

清凉山距敦煌路途遥远，他马不停蹄，星夜兼程，于今日凌晨才到，他小歇两个时辰，天一亮就来九天阁，拜会陆绍宸。

陆绍宸又是何等人物，扫了眼里面内容，就知其中深意，他沉声道：“这契约有何问题？”

李相夷叹道：“晚辈十五岁战胜西域第一高手—血域天魔，借此与他们订下约定，十五年内不许踏入中原。虽说这十年间西域内乱，但那血域天魔也算是遵守了约定。如今十五年约期将至，而无戒魔僧又是血域天魔亲传弟子，如今以此剑为由，难说不包藏祸心。”

正在这时，门口一人来报：“老爷，少师剑比试的规则雇主刚刚宣布，分为两部，第一部分，仅限西顾门人，五局三胜，若胜了，他们自行带走宝剑，若未胜，则继续下一部分，这部分西顾门和百川院皆不得参与，许二十人参赛，最后获胜者赢取少师。”

李相夷和陆绍宸对视一眼，陆绍宸道：“知道了。”

李相夷心中明了，看来对方早有准备，是打定主意不让西顾门获胜，借机狠狠打击西顾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同时宝剑易于他人之手，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又是何等耻辱。

李相夷远远俯瞰着悬挂高坛之上，那一柄曾经形影不离的宝剑，一剑当空斩云霄，少师破万钧，这把剑曾寄托了他少时的热血壮志，这把剑曾让罪恶之人闻风丧胆，这把剑曾是天下正义之士心中的图腾。

他记起束发那夜，自己曾以此剑削平观星台三丈飞檐，刻下“扫尽天下不平事”七个狂草。而今剑穗上褪色的朱雀翎，倒像是被岁月浸透的血迹。

他面无表情，伸出手指在窗棱上似有似无的慢慢划过，黑檀木竟随着游走指腹寸寸皲裂，木屑如墨梅绽放在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