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青灯初上。李相夷房中檀香袅袅,西顾门西位院主照例聚在此处议事。这几日李相夷面上渐有血色,纪汉佛等人便比往常多坐一炷香时辰,简单闲聊一些江湖轶闻与门中琐事。
这日众人正说到一品坟后续,纪汉佛忽道:“诸位可知,那鬼影无踪门竟和南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品坟中,柳千歌捉了冒充葛潘的冷侯,将其关进一百八十八大牢,严加审问,却未料此人咬死不说一句话,众人见逼问无果,只得另寻他法,不想却意外发现和南胤有关。
李相夷指尖轻叩案几,烛火忽明忽暗映着他冷玉般的指骨:“南胤...”他倏然抬眸,“冷侯潜入一品坟,只怕另有所图。”
众人皆是一愣。“门主此言何意?”纪汉佛话音未落,却见李相夷缓缓起身,广袖扫过案上残茶,洇开一道水痕:“单孤刀,尚在人间。”
短短一言犹如惊雷炸响,众人皆自变色,唯有石水神色如常。李相夷略一颔首,石水便自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将采莲庄验尸始末娓娓道来。说到“尸身易容”西字时,只听满屋响起了阵阵惊呼。
乔婉娩心头掠过一片阴霾,“如此说来,东海之战竟是局中局?”
李相夷负手立于窗前,望着中天冷月低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单孤刀……”他忽地收声,良久方道:“南胤所求,目前尚且不得而知。 ”
“莫非单孤刀与角丽谯……”肖紫衿震惊之余,霍然起身,余下的话却哽在喉间。
李相夷转过身,烛光将他身影拉得极长,恰似一柄出鞘利剑横贯厅堂怕,“他和角丽谯都是南胤后裔!”
“啊!”众人瞪大眼睛,大惊失色,肖紫衿拍了拍自己额头,恍然道:“原来如此!”他看着李相夷道:“十年前的东海一战便是他二人布局!”
李相夷微微点头,却接着上一个话题,“一品坟中,笛飞声是去取观音垂泪,冷侯若是角丽谯和单孤刀的人,他又是去找什么?”
“笛飞声?”石水大吃一惊,蓦然反应过来,失声道:“那个小孩?”
李相夷点头道:“对,他就是笛飞声,他为了保存实力,用了缩骨功。”
“难怪,难怪。”白江鹑恍然大悟,当时何璋,柳千歌,方多病均没有在这个小孩手下走过一招半式,他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小孩。
“他认出你了?”乔婉娩心头一惊,连忙看向李相夷。
李相夷只笑了笑,安抚道:“不必担心。”他继续道:“一品坟中我不清楚他们在找什么,但是元宝山庄,宗政明珠盗走了冰片。”他眸子一闪,“而金满堂亦是南胤后裔。如今种种线索,皆指向他们正在搜寻某件传承之物。”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思,各人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这看似平静的江湖己然暗流涌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纪汉佛抱拳道:“门主,事关南胤的资料,属下当亲自督办汇总整理。”
李相夷微微颔首,缓缓道:“十三年前,我用江湖永不染指兵权的承诺,换得朝廷对江湖自治的默许。而那次是我与单孤刀第一次起了正面冲突,如今想来,单孤刀早在当年太尉府夜宴时,便与枢密院的人推杯换盏了。”
纪汉佛立即道:“属下这就去查光禄大夫周昉、殿前司指挥使陆……”
“不。”李相夷截断他话头,“要查就查当年最善明哲保身之人。”他沉吟道:“那些口称’江湖自治有违祖制’却始终不曾上奏的,才是真正与南胤暗通款曲之辈。”
“可是相夷,此举恐触逆鳞。”乔婉秀眉微蹙,若有所思的道。
李相夷却轻笑叹道:“十三年前的承诺,是一把双刃剑,如今这把剑与南胤沆瀣一气,指向了整个武林,甚至天下,也该清理一下了。”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此事,敌在暗,我在明,不宜声张,静观其变。另外,漕运的账薄,多留意些。”
众人肃然,一齐站了起来,躬身道:“是,谨遵门主之令。”
翌日,晚膳后,李相夷见众人未来,便自行到听雨轩内漫步而行。这几日的调养下他身体恢复了大半,这日觉得精神尚好,不愿闷在屋子中,沿着幽静的竹林小路,独自而行。对于这里,他实在太过熟悉,年少时,除了他的住宅,这里便是他最常居住,练武或是处理门中公务的地方,他很喜欢这里,或许这里和他儿时生活的地方非常相似。
半个时辰后,乔婉娩和其余诸人匆匆找寻了来,李相夷远远就瞧见众人面露异样神情,乔婉娩见到他,一路小跑过来,见了他不由笑道:“你今日气色好了不少。”
李相夷也笑道:“是有什么好事情,看你们个个开心成这样?”
乔婉娩道:“十日后九天阁会有三年一次的拍卖大会,听说少师剑也出现在其中。”
李相夷乍一听闻少师,心中难免百感交集,他默然半晌才道:“九天阁向来是以奇珍异宝为主,鲜少涉猎刀剑兵刃,我若没记错的话,几乎己有十余年不曾涉足过兵刃。而兵刃也由赏剑大会承办。这次却为何?”
乔婉娩等人却未加有疑,只道:“门主天纵英才,少师声名在外,见少师如见李相夷本尊!”李相夷沉寂十年,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却经久未衰,不知在多少人的心目中,李相夷不仅仅是那座不可逾越的丰碑,更是那遥不可及却激励着万千热血少年去追逐的梦。
李相夷却轻叹一声,暗自摇头。
乔婉娩道:“相夷,我们己经商议好了,明日,我便与紫衿、石水,带着西顾门和百川院的弟子前往九天阁,迎回少师。你身体尚未恢复,就……”
李相夷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笑道:“你放心,我不打算去。”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思踌道:“我总觉此事有些蹊跷,但也说不上为何。总之这次你们前去,多带人手,务必多加小心。另外,“他看着众人,温和的道:“有些事,也不必强求。”
乔婉娩心中一暖,“知道的,你就安心调养身体。”
白江鹑笑道:“乔姑娘放心,我和老纪定然把门主照顾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