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前方是岔路。”何璋话音未落,就见李相夷迈步越过他,立在陡峭山径前,苍白的脸颊被雪光映得近乎透明:“这路通向何处?”
“峰顶……”何璋一语未完,李相夷己踏着深雪拾级而上。
何璋慌忙跟上去,“门主,峰顶罡风凛冽,我等无需上去,绕行过去,至多一个时辰便到悬雪崖。”
“上去看看。”李相夷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乔婉娩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对何璋道:“难得他有兴致,便随他去吧。”
何璋赶紧应下,追了上去,心中却暗自嘀咕:门主今日怎么对一座无名雪峰如此执着?
山路陡峭,积雪下暗冰遍布。何璋施展轻功越过险处,回身伸手去扶李相夷。触碰之下不由心惊,门主的手腕冷得像冰,仿佛血液都己凝结。他行了这么久的路,早就大汗淋漓,而门主他……
“门主,”何璋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山顶终年积雪,光秃秃的,没什么可看的,不如……”
“怎么?”李相夷脚步未停,只微微侧首,“何堂主爬不动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却掩不住声音里的虚弱。
“哪里,哪里。”何璋本就不善言辞,支吾着憋出几个字,只得快步跟上。
一处绝壁之上,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李相夷迎风而立,厚重的狐裘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乔婉娩踏着积雪到他身旁,轻声道:“相夷,这里风大,你……”
“阿娩。”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她耳中,“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崖边一道狭窄的石缝中,一株冰蓝色的花在风雪中傲然绽放。那花瓣晶莹剔透如冰雕玉琢,花蕊泛着幽蓝的光芒,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夺目。
“雪魄冰莲!”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说中能根治寒毒的灵药?我曾在《药王典籍》中见过记载,却不想真有此物......”
李相夷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抬手拂去落在她肩头的雪花:“我翻阅《雪域本草》时,曾见记载,此花只在极寒之地、风雪交加时绽放。且花期不过半日。”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株冰莲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更难得的是,它必须在绽放时采摘,否则药效尽失。”
乔婉娩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这绝壁险峻,若要采摘......”
李相夷温和的看着她,继续道:“《神农秘闻》记载,将朱果研粉,混入雪魄冰莲汁,制成冰火两极丹,服下后,体内冷热交替,逼迫肺中火毒与寒痰互相冲撞,最终咳出瘀毒,可治愈哮喘顽疾。”
乔婉娩闻言,身躯微微一颤,她抬眸望向李相夷,眼中似有水光掠过,“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是为了我的哮喘之症,才特意来寻这雪魄冰莲?”想到他这次出行随身带了不少北地医书,未曾想,竟是为了自己。
山风骤起,卷起两人的衣袂。李相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
他身后的何璋在李相夷动作之前,抢身上前一步,“门主,此等险地,还是让属下来。”
李相夷轻叹一声,“雪魄冰莲需以内力护持采摘,且花瓣遇温则化,只可取其花茎底部。”
“属下明白。”何璋躬身道:“这些年,属下随百草堂徐堂主采寻过不少药物,这寒性灵药法子,他教过我。”他语气笃定。
待何璋飞身取回雪魄冰莲,白江鹑己捧着一方紫檀锦盒等候多时,何璋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冰莲放入盒中。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何璋喜道:“到山顶了。”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李相夷负手立于危崖边缘,衣袂翻飞,墨发间沾满碎雪,在天光下泛着微光。
他修长的身影在苍茫雪色中显得格外孤绝,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带着几分孤高。
山下是一望无垠的长白山天池,池中之水静谧而壮丽犹如明镜,将天空与雪山一一倒映其中,恍若仙境,周围的雪峰犹如一根根通天巨柱,首抵天庭。
李相夷感慨万千,十几年前,他功力大成,傲视一切,在众山之巅,伸手可探日月,俯身也只见江河,自以为是神,俯视一切,只见自己和天地,不曾知晓何为众生。
而这十年他跌入尘埃,伤痛缠身,于逆境中才悟到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他才看到了之前不曾见过的世界,见山见水见世界,见人见己见众生,十年生死,最终向死而后生。从今往后何去何从,似乎唯由眼前人,眼前事。
乔婉娩走了上来,与他并肩而立,轻轻唤道:“相夷,想什么呢?”
身后白江鹑猛然抬手止住要跟上去的众人,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赶紧带着众人悄然退至山巅之下。
十年了,他想,这次总该能喝上门主的喜酒了。
李相夷看着乔婉娩笑而不答,低声反问道:“冷么?”手指轻轻着她被冻红的指尖。
乔婉娩正要摇头,忽觉肩头一暖,他的狐裘不知何时己披在自己身上。她刚要推辞,却被他按住手:“别动。”
他的气息忽然靠近,修长的手指为她系紧领口的系带。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微微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发。
乔婉娩屏住呼吸,看见他低垂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冰晶。
“相夷...”她低声轻唤,声音有些发颤。
“嗯?”他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颈侧。
“我们...该回去了。”她说着,却没有挪动脚步。
李相夷忽然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花:“阿娩,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的雪天?”
乔婉娩一怔,随即垂眸轻声道:“那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