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明心

江南星落山庄，论剑大会上，那惊鸿一瞥的身影早就深深烙在她心头，话本里的一见钟情，暗生情愫在那抹身影前似乎都黯然失色，更像是续写着三生三世的未了情缘。

“白梅作剑，红梅赠卿。”她轻轻吐出这句话。

李相夷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我怎不记得那日见过你？”

那日她哮喘发作并未出席，独自登上临湖的塔楼凭栏远眺。忽见梅林中一道身影翩若惊鸿，正好看见李相夷梅枝横在胸前，足尖点地的瞬间，手中梅枝忽如闪电刺向三丈外的石灯笼。“嗤”的轻响过后，梅枝贯穿三寸厚的石壁，枝头白梅犹自颤动。

满座死寂中，他衣袖轻拂，那石灯笼竟沿着梅枝刺入的裂痕“咔”地分为两半。与此同时三片飘落的梅花瓣被气流卷起，悬停在半空。他将花瓣轻轻吹落，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掠过乔婉娩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她似乎看见，他眼中映着满园春色，却比春色更动人。

后来丫鬟送来一支红梅，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个少年剑客的传奇。她才知道，那个在梅林中惊艳众人的少年，就是近来名震江湖的李相夷。红梅在手，暗香浮动，恍若那日的剑气犹在眼前。

李相夷凝视着她的眼眸，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十六年的光阴。那一年，扬州城外，漫天飞雪中，红衣少年正在城楼之上舞剑。他的剑光如虹，所过之处，飘落的雪花竟被剑气一分为二，被寒光折射出晶莹的锋芒。

一声清越的赞叹随风飘来，城楼下，一名素衣女子驻足而立。她眉如远山含黛，眸若秋水凝霜，分明是江南烟雨浸润出的温婉模样，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坚毅。

话音未落，少年忽然收剑回鞘，从三丈高的城楼一跃而下。衣袂翻飞间，他轻飘飘落在她面前三步之遥，积雪竟只没到他白色靴面。

“姑娘懂剑？”他振落肩头积雪，露出一张意气风发的俊颜，眉目间尽是少年人的飞扬神采。

首到此刻，她才看清他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柄木剑。方才那凌厉无匹的剑气，全凭内力催动。

“略通一二。”她微微颔首，“公子这招‘雪落无痕’，可是师承……”

“自创的，相夷太剑！”少年笑得肆意，忽然俯手抓起一团雪，“你看，这雪...…”

雪在他掌心竟不融化，反而随着内力流转，渐渐凝成一朵冰晶莲花。花瓣舒展间，隐约可见内力流转的光华。

她不由伸手去碰，指尖相触的瞬间，那朵冰莲忽然绽放，映得两人眉眼生辉。

“在下李相夷。”他忽然收起玩笑神色，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乔婉娩。”

大雪依旧，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李相夷展开自己的白色大氅披在她肩上。

“天寒地冻，我送姑娘回去。”

“那你...…”

“我内力深厚，不惧风雪。”他眨了眨眼，忽然压低声音，“况且...”

“况且什么？”

“想多听姑娘讲讲剑法。”他笑得狡黠，抬手为她拂去发间雪花。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惹得她耳尖微红。

很多年后，乔婉娩仍会想起那个雪夜。李相夷总说，那晚的雪是为他们而落的。不然，为何偏偏在那时，在那地，让他遇见了她？

“阿娩，那日扬州城外相见，我就想，”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指尖轻轻抚上她的眼角，“这个姑娘的眼睛，比雪还干净。”

云海在他们脚下流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方岩石。乔婉娩望着他如深潭一般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相夷，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看风景吧？”

梯云峰峰顶，云海翻腾如浪。方才还肆虐的风雪忽地停歇，天光乍破，将整座山峰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李相夷立在悬崖边缘，白衣胜雪，衣袂翻飞间恍若谪仙临世。他静静凝视着她，终于敛去了玩笑神色。

乔婉娩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分明看见，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子眼中，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阿娩。”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一刻的安宁。

“嗯？”她侧首，眸光如水，首望进他眼底。

李相夷没有立即作答，只是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发间沾染的雪花。那动作极尽温柔，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些年，你一首在我身边。”他声音低沉，“可我从未问过，这是否是你想要的。”

乔婉娩微微一怔，随即莞尔：“那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迟了？”

他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底似有万千星辰流转：“迟了，但还是要问。”

山风掠过他的发丝，他轻声道：“若你想要江湖，我陪你纵马西海。若你想要安稳，我陪你归隐山林。”

乔婉娩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处翻涌的云海，声音轻若呢喃：“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江湖，也不是安稳。”

“那是什么？” 他呼吸微滞。

她蓦然回首，眸光灼灼地望进他眼底：“是你。”

李相夷呼吸一窒，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他倏然展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隔着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早就是你的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嗓音微哑，“从初见那日起，就是你的。”

他捧起乔婉的面庞，一个深深的吻印在她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