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军靴在油污地面上移动发出的声响停了下来。
侍从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
“——为表彰其无可匹敌之卓越指挥、空前果决之行动,为帝国赢得炉堡要塞之辉煌胜利!皇帝陛下特此授予,‘查狄伦’号及帝国舰队最高指挥官——克洛德将军!司令官级荣誉军团勋章!”
所有的目光骤然聚拢,沉重的钢铁摩擦声、乐队的铜管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远。军乐队鼓点擂响,如同密集的炮击前的号角。科西嘉一世霍然转身,那双在黑眼圈的烙印下依然如鹰隼般闪烁着洞悉与决断光芒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首抵核心地首视着我。
他亲自从侍从官捧着的紫丝绒托盘中,拿起那枚勋章。它庞大得几乎如同舰炮的观测镜片:巨大的双翼金环拥抱着金色的十字架,中央镶嵌着帝国皇冠浮雕,内层围绕着象征胜利的月桂枝环。整个勋章闪耀着纯金的钝重光芒,边缘却打磨得锋利如舰艏的撞角。宝石点缀其上,如同凝固的荣光之火。
他走近了一步。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存在感——如同浓缩的战场风云与帝国铁律——如同无形的海啸,猛烈地涌入感官,瞬间压倒了机油、硝烟和血腥味所构筑的最后屏障,将其重塑为一种属于胜利者的血腥协奏曲。他的手指异常稳定有力,即使在船坞闷热浑浊的空气里,隔着厚重的深蓝色新制服面料,那坚定的触感如同校准仪器的核心部件。他的目光锐利,死死钉在我的脸上,那审视并非夹杂警惕的评估,而是统帅在审视一件刚刚斩获赫赫战功、决定帝国命运走向的战略级兵器,确认其锋芒是否依然锐不可当。
他将那沉重的、象征着帝国最高军事意志的金质勋章,带着一种精准且赋予力量的庄重感,牢牢地摁在了我深蓝色军服的前胸。位置恰好压在那枚乌萨斯的圣乔治勋章上方,两个巨大的金属徽章在胸前冰冷地重叠,代表着双重胜利的重量。
“克洛德将军,”皇帝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磨砺精钢的嗡鸣,带着一种久经战场洗礼的沙哑与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语调如同锻压钢铁的命令,“您的……‘查狄伦号’定鼎之功……” 他停顿了一下,戴着朴素金戒的手轻点在那枚司令官勋章的纯金撞角边缘,冰冷的触感犹如一种力量的锚定。他的目光扫过我身后那片伤痕累累、如同钢铁纪念碑的战场遗迹,最后又落回我的瞳孔深处,那眼神中唯有对胜利的渴求与永不枯竭的进攻意志:
“…帝国需要您这样的‘利剑’。以最快的速度修复它,磨利它。”
那“磨砺”二字,如同强弓拉满时的绷鸣,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钢铁般确凿无疑的决心。他的目光扫过我身后船坞支架上那庞大、伤痕累累、却依然蕴藏着不屈力量的查狄伦号残骸。刺眼的探照灯光仿佛成为舞台的追光,勾勒出它狰狞的裂口与补丁,预示着下一次出击的序幕。
语毕,那双冷硬眼眸中的意志之光没有丝毫衰减,如同永不熄灭的信号灯。他收回手,指尖若有若无地在我新制服挺括的肩章上又轻轻按了一下——一个无需语言的号令。
仪式尘埃落定。侍从官上前一步,低声询问皇帝是否移驾稍事休憩。科西嘉一世微微颔首,却并未急于移动。他的视线再次投向那如同受伤巨兽般的船坞深处,短暂地停留在查狄伦号那扭曲的炮口上,仿佛在心中计算着它再次咆哮的时间。侍从们在他周围静立成一道沉默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