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晨曦如同铁锈,艰难地涂抹在卡西米尔焦黑的平原上。燃烧的舰队残骸散落在巨大疮疤般的地面上,扭曲的钢铁框架兀自蒸腾着暗红色的余烬,与弥漫不散的硝烟混作一团粘稠的、带着铁腥与焦糊气息的浓汤。脚下的“查狄伦”号如同一头重伤濒死的巨兽,在残阳铺就的熔渣大地上剧烈喘息着前进。每一次履带链板沉重地碾过滚烫的碎石和尚未完全冷却的熔岩疙瘩,都伴随着船体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蒸汽泄漏的嘶鸣。轮机舱的咆哮己不复昨夜的高亢,只剩下一种沉重、断续、如同肺痨病人咳喘般的低吼。浓稠的黑烟不再是为了伪装,而是锅炉燃烧室内部焚毁的隔热材料与残留劣质煤混合燃烧所产生的、带着刺鼻柏油味的绝望烟柱,歪歪扭扭地拖在灰色的天空下。
“普罗旺斯”号、她的姊妹舰连同重伤的“保皇党”号,己化为地平线彼端几座短暂燃烧、随后被自身重量压垮倾覆于灼热大地上的扭曲坟冢。昨夜惊心动魄的钢铁绞杀,仿佛一场噩梦的碎片,随着维多利亚庞大如山的钢铁洪流在极远处有序退潮般的轰鸣远去而逐渐黯淡。只有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混杂了燃烧油料、焦糊血肉和硫磺粉尘的恶臭,证明着那场炼狱般的遭遇战并非虚幻。
“航速……勉力维持……十一节。”值更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摩擦着铁锈,他依靠在裂开的罗经柜旁,布满黑灰和结痂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图上一条由铅笔和首尺划出的、蜿蜒深入内陆荒原的粗线,“根据缴获的航行日志残片推算……卡西米尔人最重要的几个移动城核心区域之一,‘炉堡’(Febore),其预设的灾变期转移路径……极可能经过我们前方这片谷地!”
空气仿佛凝固。昨日七十海里的“幸运”偏差,如今竟将最后残存的锋芒,指向了敌人意想不到的、更深处的要害!指挥塔内的幸存者们——人人带伤,制服破碎,眼神中烙印着疲惫与侥幸生还后的麻木——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目光中陡然燃起一丝混合着复仇火焰与绝处求生贪婪的精光。导航官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钉在铺开的卡西米尔内陆地形图上,仿佛要将那薄脆的纸面烧穿。
“观测哨!最高处!专注搜索前方扇形区域!注意任何不自然的地平线轮廓!尤其是超大型结构运动产生的‘烟柱林’!”我的声音斩开了舰桥内沉闷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如同掷出的冰冷铁钉。极度的疲惫被一种冰冷的、掺杂着血腥味的狂热压制下去。大脑高速运转,过滤着昨夜战场的每一丝信息碎片:维多利亚大舰队不惜付出代价也要脱离混乱战场,其目标难道仅仅是战略调整?不!他们更像是……一头凶猛的看门犬,在咬退觊觎羊群的饿狼后,急切地奔向真正的、需要守护的金库!而移动城市,正是卡西米尔在战火中保存元气、支撑其庞大战争机器的流动堡垒!昨夜卡西米尔舰队不惜代价也要扑向混乱中心的“索拉里斯”号编队,很可能也是收到了后方核心堡垒遇袭或转移受阻的警报!
“方位!正西略偏北!烟柱!大量烟柱!多重烟柱!”位于坍塌一半的了望塔顶,那名眼力最好的观测员嘶哑的吼声如同砂轮刮过铜器,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激动,“很大……非常高!被低垂的云层压着,但……像一片钢铁森林突然从地面冒了出来!非常不自然!在运动!速度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