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敌方胜利转进，我方狼狈追击

那片来自东方的、污浊铅灰色的光，并未带来任何抚慰。它更像是一瓢冷水浇在滚烫烙铁上，发出嗤嗤的嘶鸣，腾起更加浓重、呛人的烟尘蒸汽混合物。夜的黑被粗暴地撕开，露出其下满目疮痍的狰狞大地。

燃烧的卡西米尔荒原，此刻被天光勉强勾勒出全貌，其惨烈超乎想象。大地不再是坚实的泥土或冻土，而是被无数巨大履带反复碾压、被上千发重炮反复耕耘过的、深达数米的混沌伤口。翻卷起的巨大土石被高温熔融板结，又被后续的爆炸再次掀翻，形成如同凝固熔岩般丑陋狰狞的起伏地貌。大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无法沉淀的灰烬，那是烧焦的草木、建筑的粉尘、劣质燃煤的煤渣，以及……某些更不可名状的成分。硝烟不再是飘浮的幕布，而是凝结在地表的、带着铁锈和硫磺气味的、滚烫的、浑浊的雾霾。每一次履带的转动、每一次爆炸的气浪，都会扬起漫天蔽日的、如同肮脏雪暴般的灰烬烟尘混合物，将能见度维持在令人绝望的低水平。

脚下的钢铁巨兽——“查狄伦”号战列巡洋舰——正依托着燃烧的维多利亚巨舰“征服者”号那崩塌倾侧的庞大残骸喘息。脚下的震动不再是战舰劈波斩浪的韵律，而是履带碾过滚烫碎石、强行撕裂尚未冷却凝固熔渣的、令人牙酸的摩擦与钢铁结构的呻吟。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首接传递到大地的痛苦震颤。轮机舱超负荷运转的尖啸被包裹在厚重的复合装甲内，透过钢铁骨架沉闷地传来，混杂着蒸汽管道泄露的尖锐嘶鸣。空气恶臭依旧，但混杂了更多烧焦土壤、橡胶熔化以及被高温蒸发殆尽的植被所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焦糊气息。

浑浊的、被尘埃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烟尘混合物，最终投射到战场之上。它无法照亮生机，只能残忍地揭示死亡。

钢铁的绞杀并未止歇，反而在绝望中发酵得更为浓稠。然而，那震动大地的、来自维多利亚巨舰集群的齐射频率，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调。起初是稀疏的、犹豫的，如同重病患者急促喘息后短暂的沉寂。随即便是凌乱，再也无法形成那撕裂空气的、毁灭性的和音。炮口喷吐的闪光，在铅灰的烟霾中闪烁不定，像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巨大的蒸汽轮机尖啸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仿佛肺叶被穿刺的漏风嘶鸣，刺耳地拖长了尾声。

履带倒卷的力度更加狂暴，碾碎熔渣和冷却凝固体的声响震耳欲聋。蒸汽从泄压阀喷射出的白汽，在污浊环境中显得异常刺眼。巨大的舰体在转向时，庞大而“精确”地碾过先前战斗制造的障碍——燃烧的友军小型单位残骸、被炮火掀翻的弹坑边缘、以及那些自然冷却凝固形成的阻碍战术通道的熔岩疙瘩。每一次碾压都伴随着金属撕裂和岩石爆碎的巨响，每一次履带扬起都卷起冲天的、如同喷泉的暗色尘暴。这景象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一场狂热的“战场平整作业”，在毁灭的余烬上强行开辟出数条通往“预设战略节点”的、宽阔坦首的通道。焦糊的土壤被翻起，熔融的岩石被重新碾碎压实，裹挟其中的一切——无论是破碎的维多利亚制式军械残片，还是某些深埋在地表以下的、形状不明的焦黑块状物——都被高速旋转的履带链条卷入，成为这条“坦途”的基底，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与“噼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