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鸣炮与默哀

晨雾裹着煤烟在舷窗外翻涌，我着铜制咖啡壶的余温，看蒸汽在手册封盖上凝成水珠。

"锅炉压力正常，长官。"大副的声音混着甲板吱呀声从传声管传来。我系紧深蓝色制服的金线绶带，指尖抚过左胸的勋略章。

厨房飘来烤面包的焦香时，我正在后甲板检查被打坏的炮廊。二十岁的轮机兵马丁内斯缩在帆布雨披里打盹，怀里的扳手套筒沾着凝结的机油。我轻叩他肩章时，年轻人惊得差点撞翻装淡水的橡木桶。

"留着瞌睡给莱塔尼亚人的炮弹，士兵。"我把自己的羊绒围巾扔在他膝头，"去锅炉舱暖和会儿，替我给轮机长带块杏仁可颂——他血糖低的老毛病该犯了。"

随舰三花猫"大副"准时出现在厨房后门。它蹲坐在门边上，金绿色瞳孔倒映着正在给绿萝浇水的轮机兵——那株植物养在擦亮的152毫米炮弹壳里，是参谋长上任时带来的。

瞭望塔传来三声短促的钟响，哈里斯（是的这小子还没死）抓着黄铜望远镜朝下面喊："九点钟方向，羽兽群！"二十几个灰蓝色身影立刻涌向左舷。晨光穿透薄雾，白色羽毛的鸟群正冲出地面，飞过原石丛，像一串迸裂的珍珠。一阵微弱的枪声响起。新兵彼得用气枪打鸟的入神，差点撞翻老水手于勒正在修补的防水布。

"小子，过来学打平结。"

（被打下来的羽兽自然是午饭的一部分）

正午太阳把甲板铁板烤得发烫时，枪炮长带着人给500毫米主炮和炮塔刷防护油。军官餐厅飘出留声机的圆舞曲，见习官们正跟着航海长学习用六分仪校对航线，水晶吊灯在柚木桌面上投下细碎光斑。

当我回到舰桥上的位置时，我对了一下当前坐标和之前地图上发生战斗的坐标。

快到了啊。

干燥的海掠过我的帽檐，汗水在深蓝色呢料军装上凝结出细密盐霜。被履带压碎的大地拍打着战列巡洋舰的装甲带。

"航向修正完毕，距离主炮击区还有三链。"航海长的声音裹着轮机舱传来的震颤。我握住黄铜栏杆的手掌微微发紧，指节在皮手套里发出细微响动。不久前的血雾仿佛又漫上视网膜，我记得那日午后的阳光穿透硝烟，在燃烧的大地上投射出地狱般的光影。

瞭望塔传来钟声，三短一长。整艘军舰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蒸汽管道的嘶鸣都弱了下去。我摘下军帽。甲板列队的水兵们齐刷刷脱帽，西百个黑色头颅低垂，像一群凝固的渡鸦。

"全员注意！"

主炮塔缓缓转向十点钟方向

"降战斗旗！鸣炮！"

五百毫米主炮的轰鸣震碎了凝固的空气，靛青火幕瞬间坍缩成万千光粒。雅丝拉的咒术丝在爆鸣中狂舞，将坠落的火星串成闪烁的星链。

"你们用炸药唤醒沉睡的女妖？"苇莅妮踩着能量波纹跃上炮管，沸腾的光核在她掌心凝成缩小版的主炮弹头，"这可比源石爆破浪漫多了。"

瑟伊拉的权杖在地面划出暗紫色弧光，舰桥突然漫起潮湿的雾气。我看到无数咒文凝结的水珠悬浮在军帽金穗之间，整艘战列舰的震动频率正被某种古老韵律重新校准。

"降旗鸣炮是告慰牺牲者的仪式。"我按住被冲击波掀起的航海图，指节叩击舰桥玻璃上凝结的厄咒冰晶，"就像你们用星辰编织亡者归途。"

雅丝拉的竖瞳突然收缩成两道金线，她缠绕在炮闩上的发丝正将滚烫的金属冷却成暗蓝色结晶。当第三声礼炮声响起时，我听见她喉咙里滚动的古老歌谣——那是女妖悼亡曲的前三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