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开羊皮纸的手忽然停在半空。编号D-17的乌萨斯少校在审讯记录里自称后勤调度官,但此刻他的服役编号正以另一种笔迹出现在名单末尾——那是被红墨水划掉的D-12,数字末端的油墨晕染像是审讯时滴落的鼻血。
"让军需官带三号监区的钥匙过来。"
我想起了舰上还有少数被俘虏的军官,也就占了那三十多号人的一半。
特别是那个俊鹰中校,总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反正都是俊鹰。
我凝视着审讯室单向玻璃,指尖无意识军装第二颗铜纽扣。这是克洛德成为舰长后养成的习惯,而属于我的记忆碎片里,那个总在战术推演时转钢笔的银灰发军官,也总把勋章别在相同位置。
"您该换纱布了,长官。"医务官捧着托盘欲言又止,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左额新结的血痂下,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刺痛正在蔓延,就像三小时前撞见俘虏名单时突然涌入的零散画面——战舰残骸、黑旗、还有裹着绷带仍挥动军刀的男人。
铁链拖地声迫近。
"俊鹰中校..."我转身掀开蒙布,铁架上锈迹斑斑的乌萨斯军刀映出来者面容,"赫拉格?"
眼前的男人,那熟悉的轮廓和记忆中的赫拉格重合。赫拉格也死死盯着我
铁链在他手腕上绷成笔首的钢线。
男人银灰发梢的血渍在审讯室顶灯下泛着冷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劈到耳际。他站得比所有俘虏都笔首,仿佛仍身处乌萨斯皇家仪仗队,即便破碎的军装下渗着三道新鲜鞭痕。
玛丽安他们还是太急了,搞得我明知道是外交事故都不好弄了。
"把束缚具卸了。"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穿透防爆玻璃,回音撞在对方勋章残存的左胸。勤务兵犹豫着摸向钥匙的手被军需官按住,两双眼睛在防毒面具后不安地交错。
审讯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我按在铜纽扣上的食指不自觉地碾过徽记凸起,那是旧帝国双头鹰被炮火熔蚀后的残骸形状。赫拉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
我一时说不出什么,看起来这场外交事故是乌萨斯他们全责--他们先开的炮。
但是在战争中争论谁开了第一枪是愚蠢的。毕竟打都打起来了,再争论这个是没有意义的。
“先把他的束缚具卸了。”我提高音量,语气不容置疑。勤务兵和军需官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缓缓走向赫拉格。赫拉格目光警惕,却也没有反抗。当束缚具被取下,他活动了下手腕,目光依旧紧紧锁住我。
“说说吧,为什么乌萨斯要对我们开火。”我打破沉默。赫拉格深吸一口气,“我们当时火控识别错误,把你们当成了莱塔尼亚的战巡。”
“……”
这样的说辞显然漏洞百出,再说了,就算真认错了人为什么就首接开火了呢?
看着我一脸不信的表情,赫拉格倒也没有表示
“倒也说得过去。”我口是心非。
我屈指敲击防弹玻璃,震落几粒凝结的水蒸气。赫拉格眉骨处的旧伤疤在震颤中微微泛红。
我突然转向军需官,看着他手捧的证物清单在蒸汽管道旁发皱,"正好对应巡洋舰航海日志里提到的'误击事件'。"
玛丽安整理文件的指尖骤然收紧,纸张边缘的莱塔尼亚国徽暗纹被她按进掌心肌肤。
赫拉格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个微表情被审讯室顶灯完美捕捉,就像三周前那艘伪装成商船的莱塔尼亚侦查舰,在黎明前的雾霭中暴露了炮管仰角。
"把击沉时间改到开战前十七分钟。"我把勺子按进炼乳罐,乳脂包裹金属的滋滋声让人联想到脑浆迸溅的响动,"边防军雷达站的巧克力慕斯,应该很乐意佐证'莱塔尼亚战巡率先开火'的甜品故事。"
医务官端着消毒盘撞开门时,赫拉格正在第三份口供上签字。他握笔的姿势让我想起原主在军校伪造射击成绩单的那个雪夜,笔尖同样在"误击"二字上洇出墨团。防爆门关闭的刹那,我瞥见丹尼士将真正的航海日志页码塞进锅炉投料口。
"您相信这个谎言能穿越国境线?"玛丽安递来新煮的咖啡时,袖口的雪松香混进了炼乳的腥甜。我盯着她虎口处开始结痂的烫伤,那环形疤痕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就像莱塔尼亚边境那些会突然改变地貌的移动城邦在地图上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