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床沿支起身子,后脑的肿块随着动作传来阵阵钝痛。信使小姐正在窗边整理纱布,晨光把她右腿的绷带染成琥珀色,草药混合碘酒的气味在舱室里弥漫。
"我躺了多久?"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擦过铁锈。
"两天三夜。"她转身时带起一阵苦艾香,手指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您的高烧到今早才退,伤口化脓情况比预想严重。"
我的指尖无意识着被单,亚麻粗糙的触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当目光落在她递来的水杯时,水面倒影里自己的瞳孔正不正常地收缩着,仿佛在适应某种强光。
"现在什么情况?"温水润过喉咙时带着铁锈味。
被捞上来的伤员出现在这里当护工,意味着什么我自己也清楚。
信使小姐整理纱布的手指停顿了半拍。晨光从她耳侧漏进来,我能看见细小的灰尘在她发梢间浮动,像极了那年冬天落在卢瓦尔河畔的雪粒子。
"能送进医务舱的伤员,都是还能喘气的。"她背对着我,将染血的棉球扔进铁皮桶,金属碰撞声里混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今早又捞上来六个,现在连洗衣房都塞满了担架。"
我注意到她左腕有道新添的牙印——那是给伤员咬木棍时留下的。纱布卷在她手中突然散开,雪白的绷带瀑布般垂落,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线条。
“大副下令捞的俘虏?”
"三十七个活口。"信使小姐的镊子夹起块染血的弹片,叮当扔进搪瓷盘,"昨夜他们在底舱捞人时,发现了个挂着中校领章的俊鹰——那家伙当时还在喊冲锋。"
我盯着她袖口渗出的新鲜血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医护兵该有的出血量。纱布在她腕间缠绕出奇怪的结法,像极了乌萨斯北方部落处理箭伤的绑扎方式。
"丹尼士大副把俘虏分了三等。"她突然掀开隔帘,晨光刺得我眯起眼睛。走廊里,三个剃光鬓角的乌萨斯人正跪着擦洗地板,其中一人后颈的刺青随动作起伏——那是某支集团军特有的纹身。
"能走路的去清理地板,识字的帮着抄写文件。"她指尖无意识着医药箱的铜锁,那里有道新鲜的砍劈痕迹,"剩下那些半死不活的......"目光扫过墙角蜷缩的身影,那个裹着绷带的乌萨斯少年正用溃烂的手分拣药瓶。
甲板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混着莱塔尼亚语的咒骂。信使小姐的瞳孔微微收缩:"昨天后半夜,他们在C区货舱吊死了个煽动者。那人的皮靴里缝着妻儿的画像,被锅炉房的学徒发现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腰间多了把战情室钥匙,黄铜表面还沾着烟丝碎末——这是大副丹尼士从不离身的东西。昏迷中的某个时刻,这位严谨到连勋表间距都要用尺子丈量的老军官,定是佝偻着背推开医务舱的门,把染血的指挥权暂时托付给了眼前的女人。
我试着下床,成功了(顶着被舰炮炸出来的脑震荡三天就好的泰拉超人是)
“我需要开一次军官会议,你也要参加。”
信使小姐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长官。”她迅速整理好医药箱,跟在穿着病号服的我身后走出医务舱。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玛丽安·洛林"她突然停步,指尖抚过医药箱侧面斑驳的高卢国徽--鸢尾花与长剑交缠的图案。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玛丽安。”我认真的说。
玛丽安去叫人了,我又一次在战情室煮起了咖啡,就像战争开始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