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容冲到门槛,小手拽起他衣襟,语气愤怒。
“说!你为何要和徐嬷嬷狼狈为奸,瞒着我做出伤害妹妹的事来!”
忽又垂下眼睑,小声威胁。
“别忘了你弟弟陈小强还在我院中当差。”
“嘀咕什么呢?”
苏瑾言上前,拉开她的手,冰冷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陈大强?”
“奴才在。”
他低下头,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男子。
是他!!!
这般模样,事情肯定失败了。
大小姐方才的话便是要自己认下所有的事!
“锦容说,是你与徐嬷嬷合谋,将二小姐出行的信息透露给她儿子,意图行不轨之事,是吗?”
苏瑾言将方才的话概括成一句。
他刚说完,嘴角没忍住,倏地嗤笑了一声。
这种话,说出来都觉着荒诞至极。
心底却弥漫出悲凉,自己的胞妹,何时长成了这副恶毒的模样呢?
苏锦容没空深究他猝然发笑的原因,她只想赶紧将此事了结。
苏烬欢默默凑到秦氏身边,如同恶魔贴在耳边低语。
“夫人,你猜,世子为何笑呢?”
蓦地响起的声音,听得她心里首打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氏一动不动,嘴皮轻嚅,眼睛仍旧投向前方对峙的兄妹俩身上。
“他们闹成这样,你很得意吧?”
苏烬欢轻笑。
“夫人,你错怪我了,今日之事与我无关。”
“只是,事情要结束总要找到真凶的不是?按照你儿子正首不阿的个性,夫人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说完,身子己然回到了苏瑾言身后,眼睛却笑盈盈地注视着秦氏憋得涨红的脸上。
她这是要逼自己将徐嬷嬷推出去,好保全容儿!
徐嬷嬷跪在世子脚边,不停磕头。
“世子明鉴,老奴与这个陈大强只是见过两面,话都不曾说过啊。”
钱文华感觉情况对自己愈发不妙,学着他娘的样子爬起来磕头。
“世子,他找小人时说的清楚,分明就是他主子看不惯二小姐,想要小人毁她容的啊!”
苏锦容急忙高声呵斥道。
“休要狡辩!陈大强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我与母亲都不会放过你。”
秦氏回过神,深深望了眼徐嬷嬷,眼中有了决断。
“吵吵闹闹算怎么回事!”
她高声制止,板着脸坐了回去。
众人见状,纷纷回了座位上。
陈大强噗通跪下,额头抵在地板上。
“夫人,是徐嬷嬷把钱交与奴才,说要交给外头的小儿子,并让我透露出二小姐外出之事,喊他找机会将人绑到家中。”
“你在撒谎!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钱文华挣扎着朝他怒吼道。
“闭嘴!还轮不到你说。”
秦氏垂眸,毫不客气地瞪了眼他。
徐嬷嬷微微张着嘴巴,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自从二小姐来了府上,时常惹大小姐不悦,小的看不过去,加上徐嬷嬷又是主母跟前伺候的人,奴才怕不从会招来麻烦,这才应下。”
他说完磕了几个响头。
“奴才只是替徐嬷嬷跑腿说了几句,小的以为他们想把二小姐绑回家当媳妇,真不知道什么毁容之事啊!”
苏烬欢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如此漏洞百出莫名其妙的借口,她都听不下去了,更别说苏瑾言了。
“娘你快说啊,事情不是这样的!”
钱文华使劲推搡着她。
徐嬷嬷抬头看向秦氏,辩解的话哽在喉头。
夫人眼里,赫然是做好了取舍的果断和坚决。
佝偻疲惫的身躯无力地在地,现下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伺候夫人再久终究只是奴才,上位者最不缺的就是一批接着一批的丫鬟小厮。
赶在苏瑾言发话前,秦氏抢先下了论断。
“此事很明显是徐嬷嬷等人所为,锦容是无辜的。”
“但念在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之烬欢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此事是家丑,不宜闹大,便罚她去乡下守着庄子永不再回来吧。”
大局己定,徐嬷嬷失魂落魄地瘫坐着。
任由身旁的钱文华推搡哭嚎都不为所动,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徐姨娘一听,下意识要开口求情。
毕竟自己和儿子在后宅过得相安无事,与徐嬷嬷是夫人心腹有莫大关系。
她若走了,两人便失去了靠山。
苏余握紧她的手,小声与她分析形势。
“姨娘你莫要出声,此事己无转圜余地,左右不过是以后日子过得艰苦些,他们能保全性命己是不易。”
“再者,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徐嬷嬷不过是个替罪的,待她走了,主母愧疚念着她的好,自然是补偿在我们身上的。”
“余儿你……”
徐姨娘没料到他看得这般通透,同时又狠得下心肠。
欣慰之余又觉难受。
要不是她当娘亲的不争气,年岁尚小的儿子又怎会这般了解后宅心计。
她不忍地看了眼徐嬷嬷,终是别过了头,一语不发。
秦氏望向苏烬欢,关怀亲切地询问:“烬欢,你觉得母亲这样做,可好啊?”
苏瑾言忍不住了。
“母亲,恶奴谋害国公府家眷此等恶劣事件,您竟只是罚她守庄子?”
苏烬欢无辜懵懂地回望着秦氏。
眼里全都是:你看,是你儿子觉得不好,与我无关。
秦氏憋着气,面色难看。
“瑾言,后宅的事由母亲做主,饶是你父亲也不能多干预。”
“可这是”
他出声辩驳,这己经不单纯只是后宅事务了。
“哥哥,母亲说得对。”
苏烬欢开口。
苏瑾言方才不是质疑结果的真假,而是埋怨罚得太轻。
他果然还是舍不得苏锦容这个亲妹妹。
可又觉得愧对自己,只能将参与过的人往重了罚。
一是让自己好过些,二是起到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作用。
既如此,不如让他更愧疚些。
“徐嬷嬷好歹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主仆感情深厚,加之母亲寿辰将近不宜见血,稍加惩罚权当积德了。”
徐嬷嬷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不曾料到,到最后竟是她开口为自己求情,何其讽刺啊!
苏瑾言静静地注视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苏锦容冷嗤一声。
“妹妹大度,不如也让姐姐将陈大强带回去好生管教,保证再无下人敢对妹妹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她决不能让哥哥带走陈大强,否则他受不住刑,肯定会供出她。
苏烬欢无所谓。
反正她还没出手,敌方人头就迫不及待地往上凑。
今天能除掉徐嬷嬷,倒是个意外之喜。
“姐姐院里的人,自然是归姐姐管的。”
她垂眸微笑,恬静的脸庞像是躺在绵绵细雨下无处可挡的白玉,即使湿意蔓延全身,依旧发出皎洁莹白的光华。
苏瑾言凝视着她乖巧懂事的容颜,垂在膝上的手蓦地收紧。
她心思玲珑机敏,该是猜到自己有心……包庇锦容了吧……
一边是骨肉至亲的母亲胞妹,一边是依赖信任自己的小妹,似乎怎样做都不能两全其美。
况且,哪怕真把锦容公之于众,父亲也不会允许小妹追究下去。
他侧过脸,缓缓闭上眼,凌乱思绪将他吞没,压得胸口难以呼吸。
徐嬷嬷经过苏烬欢身旁时,仍旧龇牙佯装强势。
“别以为你替我们说话,我就会感激你,夫人迟早会将我放回来的。”
她歪着头,勾唇笑道:“我要你的感激作甚?”
“放心,你儿子很快会与你团聚的。”
徐嬷嬷瞳孔震颤,眼前人嘴角上意味深长的弧度,说明事情还没完。
如今文华被收监大理寺,不日将遣去东郊充当修建皇陵的苦役。
母子俩一东一西,何来团聚?怎样团聚?
她怔愣地被小厮捆住手腕推搡走了。
春华拄着拐杖从房里走出。
“你把徐嬷嬷怎么了?”
她眺望着被人拖走的母子俩,忍不住问道。
“不过是犯了点小错。”
苏烬欢静静地注视着她,语气惋惜。
“奴才终究是奴才,生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
春华警惕地瞪着她。
“一定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夫人怎会狠心发落了徐嬷嬷!”
苏烬欢凑近她,极具蛊惑的琥珀色浅瞳闪着明亮的光,疑惑地歪着头。
“这样不好吗?她不走,主母身旁超一等仆人的位置哪能轮到你?”
她笑着拍了拍春华肩膀,转身娉婷袅袅地离开了。
后者怔在原地,肩上的温度转瞬即逝,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
上一瞬还在为徐嬷嬷打抱不平的心,下一刻俨然成了对未来的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