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寺里头,苏瑾言有着“冷面画师”的称号。
其能根据他人描述的年岁大小面部特征、从事行业气质形容等,画出接近嫌疑人的肖像画,精准度可达八分。
此刻,他正照着钱文华口中描述的那名男子,画出其大概的模样来。
苏锦容面色苍白坐立难安,脑子快速运转着。
她借口衣裳被茶水沾湿,欲回院中置换衣物。
苏瑾言从画卷中抬起头,顺着她的话看了眼袖子。
“秋实,你回去给你家主子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不容拒绝的语气,以及似能看透一切的锐利眼神。
她的脸又白上几分,只得忐忑地坐回原位,眼睛时刻盯着作画的方向。
苏烬欢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她与秦氏明显不同的神情。
秦氏是镇定、不在意,甚至还有一种怀疑是她自导自演的意思。
而苏锦容的眉眼透着惊慌不安,身子不自觉地偏向门口的方向,似乎着急想要离开此处。
她心底暗暗发笑:这下有趣了。
苏瑾言刚画好,徐嬷嬷就冲上前率先辨认。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天杀的蛊惑我儿!”
刚看了一眼,就觉得里面的人眉眼熟悉,可暂时想不起名字。
“这……这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拼命回想。
苏锦容手掌紧紧扣住扶手,裙摆晃了几下,最终又坐了回去。
她不能表现得太过着急紧张,否则定会引起哥哥怀疑的。
徐姨娘和苏余围了上来。
他们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
陈大强作为春锦阁的护卫之一,仗着大小姐不待见他们,只要见着苏余便会刻意嘲讽刁难几句。
徐姨娘为此和他交涉过几次,还送过几样好东西。
母子俩对这张脸可谓相当熟悉了。
徐姨娘再次陷入两难。
说出来,得罪大小姐,指不定以后会被怎样报复。
不说,自己弟弟要被收监,世子断不会让他好过。
纠结间,苏余己然上前。
“这人,瞧着像是大姐姐院里的护卫。”
话落,所有人都朝苏锦容看去。
她佯装镇定,“兔崽子你说是就是啊?家中护卫这么多,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我院中的?”
苏余不怯反笑,对着苏瑾言笃定道。
“大哥哥,我记得此人像是喊陈大强的,只要将大管家叫来,查查府中人手调动的册子,自然清楚。”
苏瑾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苏烬欢依旧乖乖地靠在椅子上,优哉悠哉地看着这场好戏。
秦氏连忙走到苏锦容身旁,拉起她小声询问。
“容儿,你告诉母亲,此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母亲,我,这事和我没有关系的!”
她仍然嘴硬不肯承认。
该死的陈大强,明明让他找的是旁人,怎么会变成徐嬷嬷的儿子!
她气冲冲地踢了钱文华一脚,厉声道:“你叫什么?”
“哎哟——”
钱文华痛呼,徐嬷嬷心疼地搂着他刚刚被踢的位置。
“大小姐,我儿叫文华,钱文华。”
“求求大小姐,别打了,我儿真的遭不住了呜呜呜……”
轰隆!
苏锦容脑内闪过惊雷,神情恍惚一瞬。
文华?
钱文华?!
她眼眶猩红,愤恨地扭头寻找秋实的身影。
奈何人刚刚才回院子给她取衣裳去了。
事己至此,她只能找个替死鬼了。
苏锦容袖子下的手狠狠掐了把大腿,拉过秦氏的手眼眶泛泪,嘴角满是委屈。
“母亲,是徐嬷嬷,她今日来找孩儿,说您与父亲闹了别扭,妄图挑唆我对二妹妹动手!”
她说着又看向苏瑾言。
“哥哥,往日是锦容不懂事,但早改过自新,断不会再做伤害妹妹的事,必然是这老奴串通我院中下人闹出的事。”
她义正言辞地指责完,又快步走到苏烬欢身前弯腰牵起她的手。
“妹妹,你长得貌美,这腌臜婆子的儿子年岁大人品差娶不着妻子,定是起了心思想将你拐回家中。”
苏烬欢顺着她的手站起身。
妹妹?
梦里梦外,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这个称呼。
但唯一没变的,就是做的坏事一旦败露,她就会立马推到旁人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莹润的眸子酿满无辜柔弱,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眼苏瑾言,后回握住苏锦容的手。
“姐姐,当真是这样吗?这婆子也太可怕了!”
她说着,眼尾霎时溢出泪花,眼睛红红的好不可怜。
苏锦容眼底闪过嫌恶。
整天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啊!
她忍不住抽回手,语气生硬:“是啊,这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苏瑾言瞥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蛋,反手将画像塞苏余手上,转身到她身旁柔声宽慰。
秦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嬷嬷,语气颤抖。
“这事,是你做的?”
她是老糊涂了吗?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失败了还得连累到自己身上。
再者,居然还敢教唆锦容出手!
这种有伤天和的事,她宁过自己的手也不愿孩子沾上半分。
“夫人,老奴没有啊!要真是老奴做的,又怎么可能让陈大强去找我儿子呢!”
她声泪俱下地叫冤着,那神情不似撒谎。
众人一听,觉着很有道理。
苏锦容可不能让怀疑再落自己头上。
她佯装恍然大悟,仿佛想通了一切前因后果。
“莫不是你以为我与妹妹不合,想营造出幕后谋划之人是我的假象,找自己儿子也是因为自己人口风密实,又省去雇凶的银钱,一举两得。”
徐嬷嬷搂着秦氏大腿,百口莫辩。
“不是这样的夫人,老奴只是找大小姐说了您与老爷商量过继的事,别的,老奴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她这会,简首后悔死了蹚这趟浑水!
要不然,自己和儿子岂会遭此横祸!
苏烬欢瞧她说得起劲,默默地拿起一旁的赃物。
“那这钱袋和金条……”
苏锦容一把夺过,不屑地瞥了眼上头的绣样。
“这种钱袋子是府中绣娘的手笔,一般只有主子才有,徐嬷嬷作为主母贴身伺候之人,私下顺走几个也容易。”
“至于金条,徐嬷嬷作为一等奴仆又在丞相府和国公府干了那么些年,平日母亲大方赏赐点好的玩意,这点体己钱也是有的。”
秦氏面色难看地杵在原地。
徐嬷嬷是怎样的人她很清楚。
女儿的话初听觉得合理,却经不起细敲。
看来这事,无疑是她出的手。
她顿感脑中拉扯的神经搅成一团,更痛了。
北平猝然出声:“世子,奴才今日见着徐嬷嬷从春锦阁出来,嘴上还絮絮叨叨地说什么绝对不能让她成为嫡女之类的话。”
苏锦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脸色愈发镇定自若起来。
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徐嬷嬷横竖不过是个奴仆,母亲肯定会站在她这边。
正当她信心满满将一切推到徐嬷嬷身上时。
门外小厮喊道:“夫人世子,陈大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