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清明前的雨夜,廖承君的助行支架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棺材村的村口立着七座歪斜的墓碑,坟头纸被雨水泡得软烂,像极了《聊斋》里刚出土的女鬼面膜。他摸了摸帆布包里的胎心监测仪——用废旧收音机改装的,探头是二蛋拆的耳机喇叭,此刻正贴着大腿,硌得坐骨神经发疼。
“承君哥,前面就是‘棺材路’了。”带路的狗剩缩着脖子,手电筒光束扫过路边的槐树,枝桠上挂着的白纸灯笼在风中晃荡,“村里说外地人进去就出不来,神婆会拿胎儿祭鬼……”承君打断他:“祭鬼不如祭科学,把B超机拆开都没这么玄乎。”话虽这么说,支架的弹簧片还是因为潮湿卡了一下,像在提醒他:这破地方连信号都能被鬼吃了,还谈什么科学?
村口的土地庙飘出烧纸钱的味道,神婆的铃铛声混着雨声,像极了电子游戏里的BOSS战前奏。承君刚踏上青石板,暗处突然窜出几条黑影——是裹着黑布的村民,手里举着桃木剑,剑穗上挂着的铜钱在闪电中泛着绿光,活脱脱《林正英鬼片》的群演现场。
“瘸子医生滚出去!”为首的壮汉举起火把,火光照亮他腰间的牛皮袋,里面装着的鹅卵石正“哗啦哗啦”响,“王翠兰怀的是鬼胎,神婆说要剜出来喂棺材兽!”承君认出他是三年前在镇医院见过的摩托车司机——当年暴雨夜,这人曾拒绝载他去卫生院,理由是“拉瘸子不吉利”。
“让我看看孕妇,我带了‘照妖镜’。”承君掏出胎心监测仪,耳机里传来“噗通噗通”的跳动声,像极了手机来电时的震动模式,“听见没?这是胎儿心跳,每分钟140次,比你喝酒时的心跳还稳当。”壮汉愣住了,神婆却突然冲出来,满头银饰叮当作响,手里的柳木剑首指承君的支架:“妖孽!敢用邪术惑人!”
承君没躲,任由剑穗扫过支架上的碎玉片:“神婆奶奶,您这桃木剑的年轮比我岁数还小,也好意思说辟邪?不如试试这个——”他从包里掏出PH试纸,蘸了蘸神婆供桌上的“符水”,试纸瞬间变成红色,“看见了吗?酸性物质超标,比碳酸饮料还带劲,喝多了烧心。”
村民们发出惊疑的嘀咕声。神婆的脸比符纸还红,突然指向承君的右腿:“你腿上带煞,必是棺材兽化身!”承君却笑了,卸下支架露出缠着艾草护垫的脚踝:“煞不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给孕妇喝的‘安胎药’,其实是夹竹桃煎剂——叶子上的绒毛都没去干净,当我们医学生是《走近科学》观众吗?”
这话像颗雷劈在供桌上。王翠兰的丈夫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正是当年的摩托车司机!他盯着承君的支架,喉结滚动:“你……你是当年爬在泥水里的小瘸子?”承君点头,胎心监测仪的探头还贴着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提醒他: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
“让我看产妇,否则两条人命都得搭在这。”承君推开挡路的壮汉,支架的防滑钉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我带了便携式B超——”其实是他自制的超声波探头,用剃须刀刀片和纽扣电池改装的,“要是真有鬼胎,我当场砸了这支架。”
产房比坟包还阴森,土炕上躺着脸色发青的孕妇,枕头下露出半张画着骷髅的黄纸。承君摸出银针消毒,酒精棉的气味盖过了屋里的霉味:“大姐,我是廖家村的承君,您还记得吗?三年前您给过我一块麦芽糖。”王翠兰的眼睛动了动,喉间发出含混的呻吟,肚子硬得像块石头——典型的宫缩乏力,再拖下去胎儿会缺氧。
神婆的铃铛在窗外响起,村民们开始 t:“鬼胎出世,全村遭难!”承君没空搭理,把超声波探头贴在孕妇腹部,改装的MP3屏幕上显出模糊的光斑——这破设备果然跟《爱情公寓》的道具似的,但足够看出胎儿。“臀位难产,得做外倒转术。”他咬开手套,支架的弹簧片突然“咔嗒”断裂,右腿瞬间失去支撑,整个人跪在了泥地上。
摩托车司机想扶,被承君喝止:“别碰!按住她的膝盖!”他用银针快速刺入三阴交、足三里,孕妇的腹部终于软了下来。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承君看见自己的支架零件散落在地,像极了《机械战警》报废时的场景,心里暗骂:关键时刻掉链子,比周教授的论文还不靠谱。
“吸气,像吹生日蜡烛那样。”承君用支架残骸当压舌板,撑开孕妇的嘴,喂了口自制的葡萄糖液,“您肚子里的不是鬼胎,是双胞胎,现在胎位不正,得靠人力转过来——就像打麻将换座位,得轻轻挪。”村民们隔着窗户张望,神婆的诅咒声和胎心监测仪的“噗通”声此起彼伏,像极了首播间的弹幕大战。
当胎儿的心跳声终于变得规律,承君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在流血——支架断裂时,碎玉片扎进了皮肤。摩托车司机递来布条,手在发抖:“当年……对不起,我不该拒载,我娘说拉瘸子会倒霉……”承君没接,盯着他手腕的疤痕——那是五年前他救狗剩时,对方在粪池边摔的,“倒霉的是让迷信害死的人,不是瘸子。”
产房外突然传来惊呼,神婆带着村民撞门:“时辰到了!鬼胎要吸干产妇精血!”承君把胎心监测仪举到窗前,耳机音量调到最大,胎儿的心跳声像战鼓般轰鸣:“听见没?这是生命的声音,比您的铃铛响多了。要是再闹,我就把符水拿去化验,看看里面有没有老鼠药成分。”
村民们面面相觑,神婆的铃铛“当啷”落地。承君趁机给王翠兰做最后检查,发现她枕头下的咒符上画着蛇形图案——和解剖室女尸手腕的纹身、周教授袖扣的logo一模一样。他悄悄撕下一角,塞进支架的暗格,心跳得比胎儿还快:原来棺材村的鬼胎传说,早就在疫苗阴谋的棋盘上。
黎明时分,双胞胎的啼哭打破了鬼村的寂静。承君看着怀里皱巴巴的婴儿,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暴雨夜,自己也是这样在母亲怀里啼哭,却没人听见。摩托车司机跪在地上磕头,承君拦住他:“不用谢我,谢科学吧——对了,您媳妇的‘鬼胎’诊断书,我建议贴在村口,当《走近科学》科普案例。”
离开棺材村时,晨雾中露出歪斜的路牌:“棺材村,原名‘康泰村’,1990年更名。”承君的支架少了根弹簧片,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却比任何时候都稳当。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咒符残片,上面的蛇形图案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极了周教授办公室里的那个疫苗瓶——原来早在十年前,阴谋就埋下了种子,用迷信当肥料,拿人命当试验品。
回到镇卫生院,承君刚掏出咒符,BP机就震动起来,显示陈欣怡的留言:“速回学校,周教授被举报学术造假,康泰医药的人在找你。”他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新叶正在春雨中舒展,突然觉得这场博弈,就像给孕妇做的外倒转术,得耐着性子转,转着转着,就能让黑暗中的胎儿,看见人间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