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我隔壁的屋子还空着,让瞻淇住我隔壁吧。”云鹤略带央求的口吻说道。
云鹤的话略使何氏吃惊,这云府大少爷虽说年纪尚小,却心思缜密,傲气十足,从不将自己这个继母放在眼里,别说唤她“母亲”了,就是“姨娘”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而如今他居然为这么个野小子愿意低头,想必又在憋什么幺蛾子,于是仰了仰头尖声细气说道:
“我说大少爷,咱家不是难民营,再说你隔壁的屋子是留给你弟弟住的。”
“可是弟弟只有一岁,他长大了才能单独住。”云鹤辩解道。
“那也是他的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的。”
何氏有些烦躁,阴阳怪气地说道。
“可是……”云鹤还欲辩解,却被白瞻淇打断。
“没关系的,我哪里都能住的。”白瞻淇生怕惹恼了这个舅母,再将他撵出去。那自己便又要流浪大街了。眼下能在这里住下,己经是求之不得了。
他想到姐姐对他说的话,寄人篱下,要学会察言观色。
“云府里从不养闲人,别光张着一张嘴等别人来伺候你。”何氏玩弄着手上的戒指,头也没抬说道。
“我……我什么都会干,劈柴,烧火……”白瞻淇说道。
何氏鼻子里哼了一声,便扭着身子回屋了。
“妖精!”
云鹤朝着何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
自母亲去世后,何氏生下了弟弟云帆,父亲便将何氏扶正,府里大小事宜都是何氏打理。他极度厌恶何氏,总觉得母亲的猝然离世与眼前这个女人有着极大的关系,奈何却没有证据。
白瞻淇住进了厨子老李头的屋子,屋子很小,有些阴暗,两张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便是屋里全部的摆设。
老李头什么都好,只是睡觉时呼噜打的震天响。
平日里他便帮着老李头烧火,洗菜。
舅父成日忙于公务,几乎很少见到,只要不遇到喜欢颐指气使,指桑骂槐的舅母何氏,瞻淇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起码一日三餐能吃饱。
他每日最开心的事便是等云鹤放学,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亲密地巴不得穿一条裤子。
管家高玉善躬着身子走进书房,
“老爷,沈教谕托人捎来口信来了。”管家高玉善笑眯眯走进书房。
“哦?沈清不是探亲去了吗?何时回的清水县?”云伯合上手里的书籍。
“回老爷的话,沈教谕归来己经有些时日了,不过......”高玉善支支吾吾,一脸神秘。
“不过什么?”
“听说,教谕大人探亲归途中遇上恶贼,差点连裤子都被抢了,回来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当成流民拒之城外,最后竟偷了别人的衣服才入城的。”高玉善似笑非笑说道。
“竟有此事?”云伯诧异道。
“应该差不了。”
“天灾人祸,北方难民越来越多的涌入,偷盗抢掠现象也日益严重,难为他了。”云伯叹息着。
“那老爷要不要去探望沈教谕?”高玉善小心问道。
“罢了,我们最好装作不知情,否则他以为老夫专看他的笑话,我这位老同窗面子薄的很呐!”云伯笑着说。“对了,你刚说他捎什么口信?”
“是……是关于大少爷的,说大少爷己经连续逃学两日未见其影,前两日还乘先生午间小憇,往先生脸上画……”管家支吾道。
“画什么?”云伯提高了音量。
“画……王八。”高玉善小声说道。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现在就回府!”云伯雷霆大作。
回到府上,刚巧看到云鹤正和瞻淇舞枪弄棒打闹,气便不打一处来,冲云鹤喊道:
“你过来!”
云鹤一看父亲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急忙扔掉木棒拔腿就要跑。
“父亲,回头再说,不行了,我快憋不住了,我先去如厕。”
哪知何氏扭着杨柳腰,迎面走了过来,她一把抓住云鹤的肩膀。
“大少爷,仔细点,别摔了,你爹和你说话呢。”
“你管好弟弟便好了。”云鹤见何氏抓着自己不放,又急又气。
“你个没大没小的逆子!”云伯厉声喝道。
一个箭步己经挡到云鹤面前:“你如实交代,为何逃学,这两天都到哪里鬼混了?”
“父亲,那沈先生讲学实在无趣,像是和尚念经,孩儿一听他讲学,就想见周公。您让孩儿学武吧?求你了父亲。”云鹤眼见逃跑无望,只好央求道。
“跪下!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沈先生学识渊博,岂容你个黄口小儿诋毁!”云伯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跪着,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跪就跪,有什么了不起。”云鹤一脸不在乎,嘟囔着跪了下去。
“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云伯一口气没缓上来,脸憋成猪肝色,一顿咳嗽喘息。
“老爷,你消消气,保重身子呀!”何氏急忙用捏着手绢的手,抚了抚云伯的胸口,转身斥责道:“大少爷你真是不孝,瞧把你爹气的。”
“舅父,你那个生气了,云鹤弟弟只是一时贪玩,他知道错了。”白瞻淇眼见云鹤又要遭殃了,急忙替他求情。
云伯逐渐缓过气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白瞻淇,因公务繁忙,他几乎忘掉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个远房外甥。
“瞻淇,日后你就跟随着这业障做个书童,你要好好盯着他,如果他再逃学,你也不要回来了!”云伯说道。
“是,舅父。”
“你给我跪好了,日落前不准起来。”云伯边咳边往上房走了去。
何氏瞪了一眼二人,扭着腰枝跟了上去。
瞻淇偷偷展开一个垫子塞到云鹤膝下。并用衣衫盖住。
两人互相使个眼色,笑了。
次日,白瞻淇跟随云鹤来到县上学堂。
他倚在窗棂上,满眼羡慕地望着学堂里面,架子上有很多书籍,每位学子都有自己的书桌。
他幻想着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坐在红木小桌前,手里捧着书。
此时,云鹤己经和其他小伙伴相谈甚欢,以至于手舞足蹈。
“都安静了啊!”
随着洪亮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
白瞻淇伸长脖颈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走上讲台。
“都到齐了吗?”
那人头也没抬问道,干枯的像鸡爪的手在嘴里蘸了一下唾沫,将手里的书翻开。
白瞻淇只觉得有些眼熟。
“齐了,先生。”
云鹤嬉笑着大声说道。
那人抬起铜铃般的大眼睛扫视一圈。
“大胡子!”
白瞻淇又惊又喜,叫出了声。
与此同时,沈清也看到了窗外的白瞻淇。
沈清的五官一阵抽搐,心中暗叹冤家路窄,居然把这小子忘了。
一个云鹤己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还把这小子也带来。况且外界正疯传自己被抢劫的那点狼狈事,岂不是要坐实了?
罢了,事己至此,但愿这小子嘴上有个把门的。
“这里只有先生和学生,不要乱攀关系,外面的不要大声喧哗......”沈清又清了清嗓子说道。
“今天我们讲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白瞻淇听的入了迷,他从没听过这么有趣的课。
“今日讲学就到这里,课文抄写一遍,明日老夫会挨个检查你们的功课。”
沈清合上书,踱着方步走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用树枝乱画的白瞻淇,微微蹙起眉头,他并不想招惹这个狗皮膏药,便绕道而行。
“啊!总算讲完了,终于能玩了。”云鹤伸了个懒腰。
“沈佳淮,我们去玩吧?”他转向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
“你的功课做完了吗?明日父亲会检查的。”
说话的正是沈清的长子沈佳淮。沈家淮是个粗枝大叶的男孩,与云鹤却也志趣相投。
“嗯......这个......”云鹤略一思索,“有了!”
立刻从椅子上跳起,他走到门口伸手招呼瞻淇。
“瞻淇,你帮我写功课好不好?”
“我?”瞻淇疑惑的问,“我……我不会写字。”
“好瞻淇,照猫画虎会不会?你就照着书上的字的样子画,只要模样差不多就成。”云鹤双手合十乞求道。
“这钱给你,就这么定了!”
没等瞻淇说话,云鹤扔下一串钱,便跑的没了踪影。
次日,沈清照例挨个检查学子们的功课。
“云鹤,你的功课呢?”沈清问道。
云鹤心中发慌,他向窗外瞅去,看到瞻淇点头示意,便会意了,在书桌上一翻,果然找到功课本,欣然递到老师手上。
沈清打开一看,脸顿时绿了。
“搞什么名堂?这就是你的功课吗?”
云鹤伸长脖子一看,死的心都有了。
只见上面画的太阳,月亮,星星,还有一些符号,他没想到瞻淇真的一个字都不会写,全拿画画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