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烬终（下）

血浪吞没琉璃心脏的刹那，闻鹤书院的地基突然塌陷。欧阳劫坠入地宫深处，桃木剑的原始符文在黑暗中泛起幽光。剑穗银铃震响的瞬间，铃舌中飘出的痴念化作金线，如蛛网缠上因果树的根系。洛楚汐的虚影在金光中凝实，指尖轻抚剑身刻痕，弑神符文突然扭曲重组，凝成一行渗血的谶语——“劫尽方知聘，烬里见归鸿”。

地宫西壁骤然裂开，青铜汁液如毒蛇般涌入。欧阳劫的剑锋割开黏液，却在断口处窥见骇人真相——每一滴青铜汁都裹着封婚书，朱砂写的“同穴”二字正被根系蚕食成“同烬”。洛无涯碎裂的镜瞳突然浮现在半空，每一片残镜都映着不同世代的惨剧：第三世冷宫中的替身傀儡撕开腹部，取出的不是死胎，而是裹着桂树汁液的银铃钥匙；第八十一世火场焦尸怀中的《烬痕谱》燃起幽蓝火焰，灰烬凝成洛楚汐的手指，正指向地宫穹顶某处裂隙。

“劫儿，劈开那道裂痕！”

洛楚汐的痴念突然攥住欧阳劫的手腕。桃木剑刺入穹顶的瞬间，十万枚银铃残片自虚空暴起，如暴雨般刺入他的周身大穴。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皮肤寸寸碳化剥落，露出底下青铜色的骨骼——因果树的根系正扎入骨髓，吸食的金血在空中凝成新的婚书：“聘者骨，嫁者灰，同烬二字尽作尘”。

桂树在此刻发出垂死的尖啸。

树冠上八万西千朵血石榴同时炸裂，花蕊中爬出微缩的往生殿，檐角银铃里锁着欧阳政被撕碎的灵魄。洛无涯的镜瞳碎片突然聚拢，熔化的青铜汁浇在婚书上，蚀出星盘状的缺口。缺口深处，一块青铜残碑缓缓升起——碑文记载着被抹杀的初世真相：少年欧阳政从未剜心，洛楚汐也未饮鸩，唯有月夜下闻鹤书院中，他埋入桂树根系的不是聘礼，而是一枚裹着襁褓的青铜婴儿。

“这才是因果树的种子……”

欧阳劫的喉咙被根系勒紧，碳化的身躯在窒息中迸裂。碎骨坠地即燃，火舌舔舐之处，地宫壁画层层剥落，露出后面森白的骨祭坛。坛上三盏魂灯无风自燃：初世灯燃着洛楚汐的一缕青丝，劫灰灯盛着欧阳劫的碳化碎骨，而无芯灯的空盏中，竟映出洛无涯的生辰八字。

当玉镯嵌入无芯灯座的刹那，桂树根系突然反噬。

它们缠住洛楚汐的痴念，将她塞入灯芯。火光暴涨的瞬间，欧阳政的灵魄从年轮深处浮出——他心口的琉璃盏早己碎裂，半颗痴念凝成的心脏正渗出青铜蜘蛛。蜘蛛八足展开成婚书帛卷，卷首朱砂刺目：“以父为皿，以子为蛊”。

“纵百劫烬——”

欧阳劫的嘶吼混着银铃碎响。弑神阵纹突然从他青铜骨骼上剥离，在空中拼成洛楚汐临终前刻在桃木剑上的血符。符光所及之处，因果树轰然开花，却不是血石榴，而是八万西千朵银铃形状的花苞。每朵花心都蜷缩着哭泣的青铜婴儿，他们掌心攥着同一封婚书：“欧阳无涯聘洛氏劫，生死同书，因果共担”。

洛无涯的镜瞳自花蕊中重生。

她赤足踏碎虚空幻象，熔化的青铜凝成真正的弑神剑。剑锋刺入树芯年轮的刹那，整株桂树化作青铜暴雨，每一滴雨珠都映着往生殿主的琉璃碎尸正被婚书灰烬侵蚀。暴雨中心，欧阳政的灵魄捏碎心口桂子，汁液浇灌处，因果树残骸中竟绽出一枝新芽——

芽尖托着块焦黑的石碑，碑文是洛楚汐最后一世刻下的血字：

“劫尽九十九，余烬照归途。”

百年后，新芽己亭亭如盖。

欧阳劫拂去碑上尘埃，见底部多了一行小字：“长夜烬处，银铃犹响。——洛无涯 镌于弑神次日”。他转身时，赤足少女正蹲在碑前，腕间银铃轻晃，发梢别着半朵枯萎的石榴花。

“公子可曾见过《烬痕谱》？”她仰头笑问，眸中映出地宫深处未熄的魂灯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