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涯的青铜镜瞳孔在魂灯中碎裂时,闻鹤书院的青瓦骤然炸成齑粉。琉璃盏的裂痕如蛛网蔓延,桂树枝桠穿透虚空,将漫天星尘绞成血色绸缎。欧阳劫抱住洛无涯碳化的身躯,触手却非焦骨——她的脊背正在融化,血肉凝成金红色液体,在青砖地上蜿蜒出完整的弑神阵图。
"劫儿……看银铃……"
洛无涯的喉骨发出最后的颤音,碎裂的镜瞳滚落在地。欧阳劫俯身去拾,却在镜面倒影里望见骇人景象:往生殿主的琉璃身躯正从桂树年轮中渗出,每步落下都震碎一页婚书,那些"同烬"的朱砂字化作血蝶,扑向弑神阵缺失的阵眼。
巫医突然撕开衣襟。
腐烂的胸腔里,半枚琉璃盏心脏正迸发刺目金光。他徒手剜出心脏掷向桂树,金血喷溅处,树皮如蛇蜕般剥落——虬结的根系间竟嵌着十万枚银铃,每枚铃舌都刺穿着欧阳政不同世代的灵魄。
"纵百劫烬——"
巫医的腐躯在金光中碳化,嘶吼混着青铜海的涛声:"痴念该醒了!"
整株桂树剧烈震颤。树芯裂开三尺宽的缝隙,露出里面跳动的琉璃心脏——那根本不是往生殿主,而是欧阳政第一世亲手剜出的半颗痴念心!心脏表面刻满婚书残句,每道裂痕都渗出金血,血珠落地竟凝成微缩的往生殿,檐角银铃里锁着洛楚汐支离破碎的残魂。
"父亲……"欧阳劫的剑尖刺入青砖。弑神阵图突然暴亮,阵眼处浮出洛楚汐的灵魄虚影——她双手交叠按在腹部,那里插着初世的桃木剑,剑穗银铃震出令时空扭曲的清音:"劫儿,因果树以痴念为壤,你要斩的不是根须……"
话音未落,洛无涯的残躯突然暴起。
碳化的指骨如利刃穿透欧阳劫左胸,剜出的却不是心脏——一粒裹着血膜的石榴籽在她掌心跳动,籽内蜷缩的青铜蜘蛛睁开八万西千只复眼,每只瞳孔都映着场未完成的婚礼。
"这才是你我真正的婚契……"
洛无涯碾碎石榴籽,血雾在空中凝成帛卷。朱砂字迹如毒蛇游走:"以欧阳劫心头蛛为聘,以洛无涯镜中魂为礼,同饲因果树,永镇往生殿。"帛卷边缘缀满银铃碎片,每片都刻着"同穴"的变体字。
桂树根系突然暴长。
欧阳劫被蛛丝般的根须吊上半空,望见骇人真相——所谓青铜海,实为历代婚书焚毁后的灰烬凝成的幻境。那些在浪尖沉浮的冰棺,不过是因果树吸食痴念时排出的残渣。
"母亲……这就是您斩断的因果吗!"
他的嘶吼震碎琉璃盏残片。锋利的棱角割破手腕,金血渗入弑神阵图,霎时唤醒地底深埋的十万封婚书原稿。泛黄的纸页如白蝶破土,在桂树周围结成血色漩涡。
巫医的残魂突然聚拢。
他腐烂的指尖点向洛无涯眉心,碳化的身躯寸寸崩解:"当年你父亲剖心为皿,我剜目为灯,只为在因果树中藏一线生机……"话音化作青铜汁液,浇灌在洛无涯碎裂的镜瞳上——那些裂纹突然暴长,如蛛网般缠住整株桂树。
"劫儿,看银铃的铃舌!"
洛楚汐的灵魄虚影突然凝实。她扯断剑穗银铃,铃舌竟是一柄三寸长的青铜钥,正是初世铸剑炉中未成的弑神剑胚!
欧阳劫凌空翻身。
蛛丝根须缠住他的脚踝,利刃般的桂树叶割破肩胛。他握住飞来的青铜钥,对准心口蛛纹狠狠刺入——没有痛楚,只有滔天血浪自伤口涌出,浪尖托着历代欧阳政的灵魄,他们掌心皆用金血写着同一句话:
"聘礼在烬,不在痴。"
琉璃心脏突然爆出尖啸。
桂树根系如遭雷击,十万枚银铃齐声炸裂。洛无涯的残躯在声浪中化作青铜镜,镜面映出终极真相——因果树的年轮深处,欧阳政的灵魄正与往生殿主对弈,棋盘上落着的不是棋子,是历代婚书烧剩的灰烬。
"父亲……您才是执棋人?"
欧阳劫的质问被血浪淹没。洛楚汐的灵魄突然融入弑神阵图,阵眼处的银铃碎片凝成真正的《烬痕谱》终章——以他心头血为墨,以洛无涯镜片为纸,谱上赫然写着:
"劫尽九十,烬中生路。"
桂树在此刻开花。
不是石榴红,是洛楚汐初世嫁衣被血浸透的暗赭。当第一朵花触及青铜镜时,镜中映出闻鹤书院地宫——那里埋着半截桃木剑,剑身刻满弑神阵的原始符文,而剑柄处系着的银铃里,锁着洛楚汐最后一缕完整的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