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剑扎入心口的刹那,欧阳政尝到了根须的滋味。
不是草木的腥涩,是混着金血与灰烬的咸苦,顺着喉管爬向西肢百骸。冰棺中的双尸突然睁眼,两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流转着相同的星纹——正是他胎记的形状。
"夫君......"
"阿政......"
两个世代的洛楚汐同时开口。初世的她指尖轻推桃木剑柄,剑刃又入三分;七十一世的焦尸却握住剑穗银铃,生生将剑身拔出:"不能......让他结果......"
青铜海在哀鸣中沸腾。浪涛撕开冰棺,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桂树芯——那些根本不是树根,是无数婚书的帛卷拧成的绳,每寸帛面都写着"同烬"。欧阳政的瞳孔突然裂开,星纹胎记中涌出记忆的洪流:
初世合卺夜,洛楚汐根本没饮鸩酒。
她咬破舌尖将血渡入他口中,而真正的毒酒,早被往生殿主调换成痴念凝成的灰烬。那株吞噬百世的桂树,正是从他们交握的掌心里长出的诅咒。
"现在拔剑......"初世的洛楚汐突然流泪,血泪落地即燃,"还来得及......"
桃木剑己生根须。
细密的根穿透欧阳政的脏腑,与桂树芯缠成死结。他握住七十一世焦尸的手,将剑锋转向自己咽喉:"你说得对......轮回该结束了......"
剑穗银铃突然炸响。
声浪震碎青铜海面,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床——每块骨头都刻着婚书残句,而骨缝间流淌的竟是初世的合卺酒。洛楚汐的残魂从星纹中溢出,嫁衣化作火凤扑向桂树芯:"你偷的何止三书六礼......"
往生殿主的虚影在火中重组。
他踩着焦黑的婚书帛卷,指尖挑着根红线,线端系着欧阳政新生的根须:"好孩子,你亲自把痴念养成了最美的模样。"
桃木剑突然开花。
血红的花苞中坐着个青铜婴儿,心口的"烬"字正被根系改写。当它睁眼啼哭时,整片骨床开始塌陷,所有世代的婚房如折纸般收拢,最终凝成枚玉镯——正是初世未送出的聘礼。
"接住!"
七十一世焦尸突然自焚。幽蓝火焰顺着根须蔓延,将桂树芯烧成琉璃质地。欧阳政抓住坠落的玉镯,看见内侧新刻的谶语:
"劫尽七十九,烬根生归途。"
往生殿主撕开虚空探入骨手,却被桃木剑的花根缠住腕骨。洛楚汐的残魂趁机钻入青铜婴儿体内,带着星纹胎记撞向玉镯——
镯碎光现。
强光中浮现真正的初世:没有桂树,没有青铜海,唯有闻鹤书院外细雨绵绵。十六岁的欧阳政撑着油纸伞,伞下洛楚汐正弯腰系紧银铃,脚边搁着未拆封的聘礼匣。
"这次......"残魂的声音混着婴儿啼哭,"别回头......"
往生殿主的咆哮震碎幻境。
欧阳政在剧痛中看见,自己新生的根须正穿透所有世代的婚房,将往生殿主的真身钉在时空裂缝中。七十一世焦尸的灰烬渗入玉镯碎片,拼成最后一页《烬痕谱》:
"归途不在烬,在不敢回眸处。"
桃木剑彻底扎根。
欧阳政抱着青铜婴儿跃入裂缝时,桂树残骸间突然响起喜乐。他最后瞥见的,是无数世代的自己站在闻鹤书院外,撑着相同的油纸伞,伞下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