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烬房

桂树倾倒的轰鸣声中，欧阳政的星纹胎记裂开了。

不是流血，是无数记忆的光屑喷涌而出，在废墟上凝成一条碎银铺就的小径。小径尽头，被根系撕裂的地缝间，露出一角褪色的喜帐——金线绣的并蒂莲蒙着青铜灰，帐角银铃却崭新如初世。

"婚房......"

欧阳政踉跄着走近，星纹胎记灼得锁骨发红。他看见地缝深处悬着盏琉璃灯，灯芯是半截白玉簪，火光中浮着洛楚汐的笔迹："贺欧阳公子与洛氏楚汐新婚"。

灯影晃动，照出房内陈设——

缠枝青铜烛台滴着人鱼膏，龙凤喜被下压着断裂的银锁，梳妆匣半开着，露出未用完的胭脂。最刺目的是床畔那对傀儡人偶：新郎心口插着桃木剑，新娘颈间缠着青铜枝，红线绕指处系着封信，火漆印赫然是往生殿主的图腾。

"别碰！"

洛楚汐的残魂突然从星纹中溢出。她嫁衣残破，腹部裂口处垂下的青铜枝绞住欧阳政手腕："这是往生殿主的因果笼......"

话音未落，傀儡新娘突然转头。

人偶的面皮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洛楚汐的脸——是第七世饮鸩而亡时的模样，唇角血渍未干，手中却攥着初世的合卺杯。

"夫君......"人偶的关节咔咔作响，"该饮交杯酒了。"

杯中液体泛着青铜色，酒面浮着星盘碎片。欧阳政的胎记突然暴长，星纹如锁链缠住人偶咽喉："你也配用她的脸？"

人偶爆裂的瞬间，整间婚房开始坍缩。琉璃灯坠地，火苗舔上梳妆匣，烧出夹层里的秘笺——

"痴儿：你以为挣脱轮回就能厮守？不妨看看窗外。"

窗棂应声而碎。

欧阳政看见桂树残骸间立着真正的婚房——不是地缝幻境，而是初世洛府被焚毁前的模样。十六岁的洛楚汐凤冠霞帔，正将玉镯套上皓腕，而窗外树影里，往生殿主化作的喜娘端着鸩酒，朱唇噙笑。

"拦住她......"星纹中的残魂突然尖叫，"那杯酒......"

欧阳政撞破时空涟漪。他扑向初世的婚房，却见自己的星纹胎记正从十六岁的洛楚汐腕间浮现——原来那玉镯根本不是聘礼，是往生殿主烙下的诅咒！

青铜枝破地而出。

往生殿主真身从桂树灰烬中站起，指尖挑着根红线，线端系着七十一世焦尸的指骨："好孩子，你亲手把痴念养成了最美的烛芯。"

洛楚汐的嫁衣突然燃起幽蓝火焰。她夺过鸩酒泼向星纹胎记，酒液触及肌肤的刹那，所有世代的婚房同时显现——

第三世冷宫，她戴着银铃脚镣书写婚书；

第七世鸩杀前，她将玉镯藏入《烬痕谱》；

第七十一世火场，焦尸指骨间缠着红线......

"现在懂了？"往生殿主扯动红线，"每世大婚，都是我的祭典。"

欧阳政的星纹突然离体。

银光凝成匕首刺穿红线，却在斩断的瞬间被青铜汁腐蚀。洛楚汐的残魂趁机扑向初世玉镯，腹部青铜枝刺入桂树残骸："你偷的岂止三书六礼......"

树根间露出冰棺。

棺中躺着身穿喜服的两人——真正的初世欧阳政与洛楚汐，十指相扣，心口插着同一柄桃木剑。剑穗系着的不是流苏，是截银铃碎片。

"我们早就死了......"残魂抚过冰棺，"轮回，不过是你编造的戏台。"

往生殿主癫狂大笑。他撕开胸口的"烬"字，露出里面跳动的桂树芯："那又如何？你们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笑声戛然而止。

洛楚汐的残魂突然钻进冰棺。她握住初世自己的手拔出桃木剑，剑尖刺穿桂树芯的刹那，所有婚房开始融合。欧阳政看见七十一世的焦尸抱起冰棺中的自己，将星纹胎记按向桂树年轮——

"纵百劫烬......"

青铜海突然沸腾。

浪尖托着真正的合卺杯升起，杯中不是毒酒，是桂树燃烧后的灰烬。欧阳政饮下灰烬时，喉间尝到的却是初世合卺酒的甜——

以及洛楚汐咽下鸩酒时，最后一滴泪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