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鹤书院的更漏停在子时三刻,欧阳政笔尖的墨却突然化作青烟。宣纸上未干的"烬"字扭曲蒸腾,在烛火中凝成少女轮廓——洛楚汐赤足立在窗棂外,腕间银铃缀着桂花瓣,发梢还沾着江南雨夜的潮气。
"公子又写错字了。"她踮脚去勾被风吹跑的宣纸,腰间系着的正是初世那封未焚的婚书。
欧阳政的胎记骤然灼痛。他看见少女后颈淡青的血管下,隐约浮着青铜树根的纹路——与第七十一世焦尸骨缝间的痕迹一模一样。
"楚汐姑娘......"他起身时带翻了砚台,墨汁泼在青砖地上,竟自行游走成星盘缺角,"今夜不宜抚琴。"
洛楚汐歪头轻笑,足尖银铃震碎檐角露珠:"公子怎知我要抚琴?"
话音未落,更夫梆子穿透雨幕。三声闷响后,整座书院突然倾斜——青瓦化作青铜鳞片,廊柱扭曲成桂树枝干,而他们足下的地砖正片片掀起,露出底下沸腾的青铜海。
婚书从洛楚汐腰间滑落。
欧阳政飞身去接,却在触及朱砂字的刹那被拽入幻境——初世铸剑炉前,十六岁的自己正将婚书递给洛楚汐。而这次他看清了细节:少女接过婚书时,腕间银铃突然裂开细纹,一缕青烟钻入炉中未成的剑胚。
"小心!"
现实中的呼喊与幻境重叠。欧阳政回神时,洛楚汐正被青铜浪涛卷向海心漩涡。她的嫁衣被腐蚀成缕,的脊背上浮出完整的星象图——天枢位钉着闻鹤书院的匾额,玉衡位悬着那封婚书,而摇光位空缺处,正是他掌心的胎记。
"抓住我!"
欧阳政跃入沸海,金血从胎记涌出,竟在浪涛中铺出栈道。当他触及洛楚汐指尖时,漩涡突然凝固,海面升起青铜祭坛——坛上冰棺里封着千百个欧阳政,每个都攥着半枚狼牙。
洛楚汐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公子可愿与我打个赌?"
她的瞳孔裂成星盘状,幽蓝火焰在眸中流转:"赌这封婚书,能不能活着走出青铜海。"
婚书无风自燃。
朱砂写的"同穴"在火中扭曲,化作"同烬"时,整片海域突然蒸发。他们跌坐在闻鹤书院废墟上,桂树焦黑的枝干间缠满银铃,每个铃铛都映着不同世代的惨剧——
第三世城头,洛楚汐的替身傀儡被万箭穿心;
第七世冷宫,鸩酒在瓷杯中凝成琥珀;
第七十一世火场,焦尸指骨间还攥着半片银铃......
"你输了。"洛楚汐抚过烧焦的婚书残页,"它本就不该存在。"
欧阳政的胎记突然剥落。银铃形状的皮肤飘向桂树,在枝头结成花苞。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时,花苞中传出婴儿啼哭——正是青铜海中那个被剑胚吞噬的魂魄。
往生殿主的骸骨自树根间升起。
他骨掌中托着星盘碎片,笑声震落满树银铃:"好一对痴儿,竟用婚书补全了星盘。"
洛楚汐突然夺过欧阳政的狼牙。
她将利齿刺入自己脖颈,金血喷溅在星盘上:"你漏算了这个——"
血珠触及碎片的刹那,闻鹤书院开始坍塌。青砖黛瓦倒流成沙,桂树根系退回地底,而他们手中的婚书残页突然暴长,化作遮天蔽日的帛卷——
卷上朱砂字正在改写:
"欧阳氏与洛楚汐,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惟愿痴烬成灰,不染轮回。"
往生殿主发出最后的尖啸。
骸骨在帛卷笼罩下化作青铜汁液,浇灌出新的桂树。洛楚汐倚在树干上,指尖轻触欧阳政心口狼牙烙印:"现在......该焚烬了......"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银铃坠地时震开时空裂缝。欧阳政抓住她消散的衣袖,却被卷入初世江南的雨夜——
十六岁的洛楚汐正在系紧脚踝银铃,而铸剑炉中,未成的剑胚突然爆出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