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烬时

欧阳政抓住洛楚汐手腕时，铸剑炉的青光正吞噬半个江南。

十六岁的少女惊惶回头，腕间银铃被他扯断，铜舌滚入炉膛的刹那，未成的剑胚突然发出婴啼。炉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纹——正是往生殿主在七十一世后刻下的诅咒图腾。

"别碰！"

"不能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洛楚汐的惊叫与七十一世焦尸的嘶吼重叠，震得欧阳政耳膜渗血。他看见炉火中伸出青铜色触须，正顺着少女的裙角攀爬，而更远处的屋檐上，站着另一个浑身焦黑的自己——那是第七十一世的残影，正疯狂摇头。

剑胚破炉而出时，江南开始碎裂。

青石板路如蛇蜕般翻卷，露出底下森白的骨海；黛瓦化作青铜鳞片，在雨中泛着血光；连洛楚汐发间的白玉簪都开始融化，玉液滴落处燃起幽蓝火焰。

"走！"

欧阳政拽着少女跃上屋檐，却发现整片天空正在剥落。星子坠成火雨，其中一颗砸中洛楚汐的肩胛——没有伤口，只有青铜根须从血肉中钻出，须尖吊着冰棺碎片。

"公子究竟是谁？"十六岁的洛楚汐突然止步，琥珀色的瞳孔裂成星盘状，"你身上......有桂花的焦味。"

七十一世的残影在此刻扑来。焦黑的指骨穿透少女胸膛，却只扯出半封婚书："快烧了它！否则剑胚......"

话未说完，残影突然碳化崩解。欧阳政夺过婚书，看见朱砂写的"同烬"二字正在渗血，血珠落地即燃，火舌舔舐之处，时空褶皱中爬出无数世代的洛楚汐——

溺亡的、战殁的、鸩杀的......

她们齐声呢喃："纵百劫烬......"

剑胚完全成型。

那根本不是剑，是初代青铜树的幼苗，枝干上缠满银铃，铃舌全是用不同世代欧阳政的指骨削成。当它刺入地脉时，整条秦淮河突然倒流，河水裹着尸骸凝成新的青铜海。

"痴念生......"

所有洛楚汐的残魂同时结印。

欧阳政的胎记突然爆裂。银铃状的金血喷溅在婚书上，将"同烬"染成"同归"。时空裂缝中伸出青铜锁链，将他拽向沸腾的海面——那里悬浮着完整的星盘，盘中央嵌着桂树银铃，而摇光位的空缺处，正是他心口狼牙烙印的位置。

"不！"

十六岁的洛楚汐突然跃向剑胚。她撕开婚书塞入口中，朱砂混着血肉咽下："我不要什么轮回——"

剑胚刺穿她胸膛的刹那，整片青铜海突然静止。欧阳政看见她的心脏在剑尖跳动，每一下收缩都震碎一个世代的枷锁。七十一世的焦尸残影从血雨中浮现，将半枚狼牙按入她开裂的脊骨："你终于......学会弑神了......"

星盘开始逆转。

天枢位的桂树退回幼苗，玉衡位的银铃碎成铜屑，而摇光位的狼牙烙印正化作流光，注入初代青铜树的根系。欧阳政跪在海面，看着十六岁的洛楚汐与剑胚同焚，青焰中升起新的预言：

"劫尽七十五，灰烬藏归途。"

往生殿主的笑声从灰烬中传来："好得很......这局棋总算......"

余音被海浪吞没。

欧阳政的掌心突然多了一枚银铃，铃身上沾着十六岁洛楚汐的血。当他摇响银铃时，静止的青铜海突然沸腾，浪尖托起闻鹤书院的废墟——焦黑的桂树下，七十一世的焦尸正抱着《烬痕谱》，谱面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归途在烬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