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涌出的青铜根须缠住欧阳政的脚踝时,他嗅到了熟悉的桂香——不是枝头新蕊的清甜,是第七世冷宫焦尸怀里的腐朽气息。根须拖着他穿过层层冻土,岩缝间卡着冰棺碎片,每片都映着洛楚汐不同世代的死状。
"七十一......"他数着那些碎片,喉间涌上腥甜,"还差一世。"
根须突然松脱。
欧阳政坠入青铜汁凝成的湖泊,粘稠的液体灌入鼻腔,却在窒息前突然退去。眼前豁然开阔——地底穹顶缀满星盘状的萤石,微光映出前方巍峨的青铜殿,殿前石阶铺满褪色的婚书,最早那封的朱砂己氧化成黑。
洛楚汐的焦尸就跪在殿门前。
她保持着向殿内攀爬的姿势,焦黑的手骨前伸,指节间卡着《烬痕谱》残页。欧阳政伸手去够,却在触及焦尸的瞬间被火焰吞没——不是真实的火,是记忆回溯的灼痛。
这一世的真相在火光中浮现。
闻鹤书院初见那日,洛楚汐根本不是来寻琴谱。她腕间银铃里藏着往生殿主的骨灰,发间白玉簪是开启青铜殿的钥匙。而当她故意引燃桂树时,裙摆下抖落的不是火星,是休眠的青铜蛊虫。
"你果然来了。"焦尸突然开口,下颌骨开合间掉出半枚狼牙,"我赌赢了。"
欧阳政的胎记开始渗血。血液滴在婚书上,氧化发黑的"同穴"二字突然鲜红如初。他拾起狼牙,发现内侧刻着微型的星象图——天枢位是燃烧的桂树,玉衡位系着银铃,而摇光位的空缺正对应他心口的位置。
青铜殿门轰然开启。
殿内没有神像,只有无数悬空的冰棺。每具棺中都封着临帖的欧阳政,他们腕间胎记的位置渗着金血,血线交织成网,网中央悬着一柄未成的青铜剑。
"还差最后一块剑胚。"焦尸的脊椎突然立起,像提线木偶般走向剑台,"用你的胎记......"
欧阳政扯开衣袖。腕间银铃胎记正在融化,金血凝成丝线飘向剑身。当血丝触及剑胚时,整座青铜殿突然震颤,冰棺中的复制体纷纷睁眼,瞳孔里燃着幽蓝火焰。
焦尸突然暴起,白骨指尖刺向他咽喉:"你才是剑胚!"
欧阳政侧身闪避,后颈撞上悬棺。冰棺碎裂,里面的复制体跌落在地,腕间胎记与他的一模一样。焦尸发出癫狂的笑声,撕开复制体的皮肉,从脊椎中抽出一截青铜枝:"往生殿主没骗我......百世痴念养出的剑胚,果然在......"
话音未落,欧阳政手中的狼牙突然暴长。牙尖穿透焦尸的眼眶,将青铜枝钉入地面。被刺穿的颅骨里涌出大量蛊虫,虫群在空中凝成洛楚汐生前的模样:"为什么阻我?你不想结束轮回吗?"
"用这种方式?"欧阳政扯断复制体的血线,金血在空中凝成星盘,"你可知剑成之时——"
星盘突然炸裂,碎片割破他的脸颊。那些血珠飞溅到悬空的青铜剑上,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悔"字,每个字都在渗血。
焦尸的残躯突然软化。洛楚汐的虚影从蛊虫群中脱离,半透明的指尖抚过剑身:"百世前我们亲手铸的剑,如今只差一味药引......"
她突然贴近,唇瓣擦过他渗血的胎记:"你的痴念。"
青铜殿顶开始坍塌。萤石坠落如星雨,砸碎无数冰棺。欧阳政在混乱中抓住《烬痕谱》残页,发现背面用血写着真正的谱文:
"劫尽七十一,灰烬藏生机。剖心饲桂魄,银铃唤魂归。"
洛楚汐的虚影突然扭曲。她惊恐地看向殿外——桂树根系穿透地层,燃烧的枝干上缠着往生殿主的骸骨。那些曾被欧阳政斩断的青铜锁链,此刻正从树根间重新生长。
"快走!"她推着欧阳政跌入最近的冰棺,"他要的不是剑......"
棺盖扣死的刹那,欧阳政看见虚影被骸骨吞噬。青铜剑完全成型的嗡鸣声中,他摸到棺底刻着一行小字:
"第七十一世欧阳政,卒于桂月十七。"
正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