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殿主的命令在青铜梁柱间回荡时,欧阳政的胸腔突然寂静无声。
蜷缩在肋骨间的青铜婴儿睁开双眼,瞳孔里没有星云,只有两汪血泉。泉水翻涌间,映出初世学堂的屋檐——不是往生殿幻象中的森冷建筑,而是江南常见的白墙黛瓦,廊下挂着避邪的桃木剑。
"阿政......"婴儿开口竟是洛楚汐的声音,细小的手掌按在他心口裂痕处,"你闻见桂花香了吗?"
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
欧阳政的脊椎突然裂开,骨缝中钻出青铜枝桠,枝头开出的却不是花,而是一盏盏魂灯。灯芯燃着幽蓝火焰,每簇火苗里都裹着个蜷缩的婴儿——正是冰棺中那些缠绕脐带的双生子。
往生殿主的星盘瞳孔微微收缩。
"你敢——"
尖啸声被魂灯碎裂的脆响淹没。欧阳政看着自己的血从枝桠断口喷出,在空中凝成血剑,剑身刻满"悔"字的残片。当第一滴血溅上青铜婴儿的眉心时,整座往生殿突然剧烈震颤,冰棺中的尸体纷纷爆裂,飞溅的骨片在空中拼出骇人真相:
初代青铜树下根本没有双生子。
只有一具被劈成两半的童尸。
左半身刻着"欧阳",右半身烙着"洛楚",分离的脏器用青铜汁粘合,断裂的骨茬由银铃填补。而当年所谓的"人烛仪式",不过是往生殿主将同一具尸体复刻成两个活傀的邪术。
"我们......"欧阳政的指尖陷入青铜婴儿后背,摸到一道贯穿脊椎的裂痕,"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婴儿忽然咧嘴笑了。
它心口的"烬"字渗出金血,在欧阳政掌心写下一行小字:**"痴儿,你此刻才懂么?"**
往生殿主的长发突然暴长。发丝如青铜锁链绞住欧阳政的脖颈,将他拽向祭坛中央的冰棺。棺中双生婴儿的脐带自动解开,如毒蛇般昂首,露出末端尖锐的骨刺。
"既然不愿种下新烛......"殿主的声音混着万千银铃震响,"就成为旧烛的灯油吧。"
骨刺即将穿透咽喉的刹那,青铜婴儿突然啼哭。
不是婴儿的哭声。
是第八世冷宫雪夜,洛楚汐蜷缩在冰棺里的呜咽。
欧阳政破碎的胸腔突然涌出大量金沙,沙粒在空中凝成洛楚汐的虚影。她残破的嫁衣裹住青铜婴儿,腹部的裂口处伸出青铜树枝,狠狠刺入往生殿主的星盘瞳孔。
"你偷走我们半生......"虚影的声音带着冰碴相撞的清脆,"也该还了。"
殿主的面皮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森森头骨——天灵盖上赫然刻着"诺"字,与桃林石碑的笔迹分毫不差。头骨下颌开合间,飞出无数青铜蛊虫,每只虫背上都骑坐着微缩的洛楚汐残魂。
"还?"殿主的骨手插入自己胸腔,拽出半截桃木剑,"你们本就是我的肋骨所化!"
剑身刻着的符文突然亮起,正是当年学堂里欧阳政教洛楚汐写过的"劫"字。
虚影突然消散。
青铜婴儿却在此刻暴起,细小的手掌穿透欧阳政心口,从他碎裂的心脏里掏出一物——
是半块染血的星盘碎片,边缘还粘着冻僵的皮肉。
"第八世雪夜......"婴儿将碎片按进自己心口的"烬"字,"你埋的是这个。"
整座往生殿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银铃停止震颤,冰棺碎片悬浮空中,连殿主骨手中滴落的青铜汁都凝在半途。欧阳政看见婴儿身上的"烬"字正被血染成"诺",而那个诺字的最后一笔,竟与初世学堂里洛楚汐写在他掌心的笔迹重合。
寂静中响起银铃的轻颤。
不是往生殿的器物,而是记忆深处的声音——第七世冷宫大火那夜,洛楚汐脚踝的银铃坠入火海前,最后一声清鸣。
"阿政。"婴儿的声音突然变成往生殿主的语调,"你当真要为了残烛......"
话音未落,欧阳政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咬碎舌尖,将混着金血的唾沫喷在殿主头骨的"诺"字上。
被血染红的刻痕突然燃烧。
火焰是诡异的幽蓝色,顺着骨缝爬满殿主全身。那些骑蛊虫的洛楚汐残魂纷纷坠落,在触及火焰的瞬间化作流光,汇入青铜婴儿体内。
"你疯了?!"殿主的骨手抓向燃烧的头颅,"这是焚魂火......"
"我知道。"欧阳政握住胸口的青铜婴儿,任其根系扎入血脉,"当年你教我咒术时就说过——"
他抬起血淋淋的手,在空中画出完整的星象图。
"纵百劫烬......"
往生殿开始崩塌。冰棺碎片如利刃纷飞,划破他的脸颊,割断他的发带。
"痴念生!"
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青铜婴儿爆发出刺目金光。它的身躯急速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往生殿所有密道的纹路,而心口的"诺"字正化作万千金线,缠住殿主燃烧的骸骨。
欧阳政在坠落。
穿过层层崩塌的梁柱,越过沸腾的青铜海废墟,最终跌入一片柔软之地——
是江南的桂花树下,八岁的洛楚汐正踮脚去够枝头的蝉蜕。她回头冲他笑,脚踝银铃清响,发间别着那支白玉簪。
"阿政哥哥,快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