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楚汐在血玉髓里看见前世姻缘那日,匈奴使臣正抬着青铜棺踏入长安。棺椁表面的饕餮纹吸饱了月光,在朱雀大街上拖出蜿蜒血痕,像极了欧阳政咽气时从梅园延伸到冷宫的红线。
"公主,这是漠北进献的千年血玉。"宦官捧着锦盒的手在发抖。洛楚汐揭开鲛绡纱,看见玉石内部浮动着银丝,竟与她发间疯长的白发如出一辙。指尖触到玉髓的刹那,耳边炸开金戈铁马之声——
她看见自己着胡服挽雕弓,箭尖对准的玄甲将领转身露出欧阳政的脸;
看见烽火台上纠缠的白发与青丝被利剑斩断,坠落的发梢化作雪原上的并蒂莲;
最后是冰棺中相拥的尸身,心口插着的青铜短刀刻着"三世劫"的契丹文。
"砰!"
玉髓突然炸裂,碎片割破洛楚汐掌心。血珠坠地时,钦天监的浑天仪骤然轰鸣,青铜棺椁应声开启,露出里面与欧阳政生得一模一样的匈奴王子。
"阿政..."洛楚汐踉跄着扶住宫柱。她腕间十年前被平安扣磨出的红痕突然灼痛,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朱砂符文,正是当年合卺酒里连理蛊的咒印。
匈奴王子睁眼的瞬间,漫天星斗同时晦暗。他颈间挂着染血的平安扣,指腹抚过洛楚汐眼角泪痣:"楚汐,你的梧桐花开了吗?"声音与欧阳政临终时的呢喃分毫不差。
皇帝在此时驾临。他胸口缠绕的纱布渗出梧桐叶脉状的血迹,手中却紧握着本该随欧阳政下葬的虎符:"长安,替朕试试匈奴的刀。"
玄铁弯刀呈上时,洛楚汐看清刀柄镶嵌的正是炸碎的血玉残片。当她的手握住刀柄,那些前世记忆突然有了温度——
漠北风雪里,欧阳政用这把刀为她雕过冰莲花;
长安城破时,也是这把刀刺穿他们紧扣的十指;
而现在,刀身映出她猩红的瞳孔,与棺中匈奴王子眼中的血月重合。
"小心!"
匈奴王子突然将她扑倒。一支羽箭钉入宫柱,箭尾系着的羊皮卷滚落展开,上面用血画着冷宫那株梧桐树,树下站着玄甲染雪的欧阳政。洛楚汐摸到匈奴王子后颈——那里本该有绺白发的位置,此刻正跳动着冰凉的玉髓。
混乱中,钦天监正割破手腕,将血泼向浑天仪。星象仪迸发的青光里,洛楚汐看见惊悚的一幕:无数青铜兵俑正从皇陵爬出,每具兵俑心口都嵌着带血的玉片,而地宫最深处的冰棺里,躺着与她面容相同的女尸。
"原来我们真是祭品..."匈奴王子笑着咳出血沫。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盘踞的梧桐根须正在吸食血液:"从你喂我喝合卺酒那刻,这命就种下了。"
洛楚汐突然记起及笄那年,皇帝赐的合欢酒格外腥甜。此刻她腕间咒印暴涨,朱砂纹路爬上脖颈,在咽喉处绽开梧桐花——每片花瓣都是欧阳政濒死时凝固的眼神。
宫门外传来号角声。匈奴使团突然倒戈,巫师割开掌心将血抹在青铜棺上,棺椁内壁浮现出星图:紫微帝星的位置,赫然刻着欧阳政的生辰八字。
"当年借的将星命格,该还了。"巫师的笑声震落梁上积灰。洛楚汐握紧弯刀时,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那些苏醒的青铜兵俑眼眶里,跳动的全是血玉髓的碎片。
血月升起来了。洛楚汐的白发在风中纠缠成茧,她看见两个欧阳政在月光下重合:一个是心口插着弯刀的匈奴王子,一个是浑身爬满青苔的青铜兵俑。而当她手中的刀最终刺入某个温热胸膛时,腕间咒印突然开出带血的花,每一滴花露都映着前世雪原上的诀别。